清晨的曦光尚未完全驱散谷中的薄雾,陈巧儿已经站在了鲁大师工坊外那片空地上,眉头紧锁。她手中握着一把鲁大师昨日布置功课用的刨刀,刀身厚重,木质手柄被岁月磨得光滑,但也仅此而已。仅仅是刨平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就耗费了她近半个时辰,手臂酸麻不说,成品仍有些微起伏,远达不到鲁大师口中“镜面”的要求。
花七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草药茶走来,见她额角沁汗,神色懊恼,柔声劝道:“巧儿,先歇歇吧。鲁大师的要求向来严苛,非一日之功。”
陈巧儿接过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钉在那块不尽完美的木板上。“七姑,我不是怕累。是这工具……太‘笨’了。”她斟酌着用词,“发力全靠手臂,角度全凭感觉,精度根本无法稳定控制。在我们那……在我的家乡,即便是初学者,借助合适的工具,也能轻易达到更高的标准。”
她的思绪飘回了穿越前的实验室,那些精密的台钳、可调节的导轨、电动却稳定的推进器……与手中这纯粹依赖个人经验和蛮力的刨刀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一种源自另一个知识体系的优越感与无力感同时攫住了她。空有超越千年的理念,却受困于最原始的实践工具,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
鲁大师不知何时已踱步过来,瞥了一眼那块木板,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心浮气躁,形于外物。工具是匠人手臂的延伸,心意不通,再好的工具亦是死物。”他话虽如此,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这几日,他已隐约察觉这个女娃子的思路,与常人迥异,时而会冒出些惊世骇俗却又直指核心的想法。
陈巧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辩驳之意。她知道,直接否定传统只会激起这位老匠师的逆反心理。她需要证明,而非说教。
“师父,”她抬起头,眼神清亮而坚定,“我不是要否定工具,而是想……更好地延伸它。请您给我一天时间,我想试着做一个小玩意儿,或许能让这‘刨’的功夫,变得稍微容易些、精准些。”
鲁大师花白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不置可否,只甩下一句:“工坊边角料随你用,莫要糟蹋了好木料。”说罢,转身便走,算是默许。
得到许可,陈巧儿眼中瞬间燃起了久违的光彩,那是一种属于现代工程师的、遇到挑战时的兴奋。她一头扎进工坊的角落,开始翻找可用的材料。
花七姑放下药碗,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看着她忙碌。她不懂那些奇思妙想,但她看得懂陈巧儿专注时发亮的侧脸,那让她感到心安与骄傲。她默默地将手边研磨好的草药分类装好,准备着稍后为陈巧儿缓解可能出现的疲劳。
陈巧儿的第一个目标,是制作一个简易的“刨床导轨”。她寻来两根相对笔直、坚硬的木条,用鲁大师视为基础却最考验功底的双卯榫结构,将它们平行固定在一块厚重的底板上。这过程并不轻松,她对传统木工技艺的掌握仍显生涩,凿孔的角度、榫头的松紧,都需要反复调整。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但她乐此不疲。
“光是两根轨道还不够,”她喃喃自语,“需要一个能稳定推进的滑块……”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块带有天然凹槽的石块上,心中一动。她将石块打磨平整,在底部开槽,恰好能卡在两根导轨上。接着,她又在石块前端固定了一个可调节高度的木块,用以夹持那把传统的刨刀。
“巧儿,你这是……”花七姑见她将刨刀拆解,嵌入了那个古怪的石块装置里,忍不住好奇问道。
“七姑,你看,”陈巧儿一边调试着高度,一边解释,“这样,刨刀就被固定住了,不会再左右晃动。推动这个石块,刀刃前进的路径就是绝对笔直的。而且通过调节下面这个木楔,可以控制刨削的深度。不用再依赖手臂去维持角度和力度,只需要平稳地向前推即可。”
花七姑似懂非懂,但她看到了陈巧儿眼中的自信。
初步的框架完成后,陈巧儿遇到了真正的难题——如何实现平稳、省力的推进?全靠手臂推石块,依旧费力。她的目光在工坊里逡巡,最终落在了鲁大师一个废弃的小型绞盘构件上,那上面有现成的绳索和棘轮结构。
她如获至宝,小心地将绞盘拆下,改良后安装到底板末端。用麻绳连接石块和绞盘,转动绞盘手柄,利用棘轮防止回转,便能牵引石块带着刨刀稳定前进。
“杠杆,轮轴……嘿,物理定律在这里依然管用。”她低声自语,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这个装置粗糙、简陋,充满了拼凑的痕迹,但其核心思想,却是将依赖个人手感的不稳定过程,分解为“固定、导向、传动”三个可量化、可复制的机械步骤。
傍晚时分,当鲁大师再次踱步过来,准备看看陈巧儿是否在“不务正业”时,他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脚步。
陈巧儿正摇动着那个古怪装置上的手柄,伴随着棘轮清脆的“咔哒”声,嵌着刨刀的石块平稳地沿着导轨滑过一块新的木板表面。木屑均匀地从刀口吐出,留下一道平整光滑的刨面。花七姑在一旁,看着陈巧儿的动作,眼中满是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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