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赵秀兰家的客厅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枚小小的木陀螺上,光斑随着空气微动轻轻跳跃,像一粒未熄的星火。
他伸手轻拨,陀螺在地板上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风穿过老屋缝隙时的低吟——那声音极轻,却直抵心口,像是谁在哼一首早已遗忘的小调。
他望着它,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当年镇上的孩子们都叫他赵先生。”赵秀兰轻声道,眼神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他说教书是他的命,打仗只是不得已。”
林默轻轻合上笔记本,低声问:“老宅还在吗?”
赵秀兰点点头,“我小时候去过一次,瓦砾堆里还埋着些旧物。”
“我想去看看。”林默说。
赵秀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她没有多问,只说:“明天吧,我带你去。”
翌日清晨,林默与赵秀兰坐上了前往她老家的车。
一路颠簸,窗外风景从高楼林立的城市慢慢过渡到低矮的民房、田野和荒地。
车轮碾过碎石与土坑,每一次震动都让林默下意识地护住胸前那只铁盒的幻影——尽管它还未出现,却已在他心里生根。
老宅位于小镇边缘的一片废墟中,早已无人居住。
破败的砖墙歪斜地矗立着,藤蔓如静脉般缠绕其上,爬满断壁残垣,像一道被时间遗忘的伤疤。
林默踩着碎石走进院落,脚下咯吱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潮气、腐叶的微腥,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属于消逝岁月的干燥气息。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冷的瓦砾,粗糙的棱角刮过指腹。
他缓缓拨开碎屑,忽然发现角落处有一块铁皮露出一角,锈迹如血痂般凝结。
他小心翼翼地清理周围杂物,一只变形的铁盒渐渐显现出来,盖子半开,仿佛等待某个迟到五十年的手来开启它的沉默。
林默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它取出。
金属冰凉刺骨,带着地下湿冷的寒意。
打开盒子时,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像是一声久违的叹息。
里面静静躺着几颗玻璃弹珠,表面蒙尘却仍透出虹彩;一本破旧课本,纸页脆黄,边角卷曲;还有——一张模糊的老照片。
他轻轻抽出照片,眯起眼辨认。
照片上的孩子坐在课桌前,笑容灿烂,背后黑板上写着“1948年春”。
阳光照在他脸上,像镀了一层薄金。
赵秀兰凑过来一看,怔住了:“这是我爸的学生……我记得这张照片,以前挂在堂屋墙上。”
林默点点头,小心地将物品一一放入随身携带的文物袋中。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把铁盒抱在怀里,仿佛怕惊醒了沉睡其中的记忆。
车轮碾过颠簸的土路,每一下震动都像是敲在心上。
一进市区,他顾不上吃饭,直奔地铁站——他必须立刻找到老杨。
老杨是民间抗美援朝收藏圈里的传奇人物,脾气古怪却识货如金。
他在一间老旧的阁楼里开了个私人藏馆,门口挂着“抗联旧物陈列所”的牌子,门可罗雀,但他毫不在意。
二十年前他曾走遍东北边境,走访上百位退伍老兵,亲手录下三千多页口述史,那些布包里的笔记,是他用脚步丈量过的记忆。
林默带着铁盒推开门,屋内昏暗,满墙都是泛黄的照片和残破的军装,空气中浮动着旧纸、樟脑与尘埃混合的气息,厚重得几乎能触摸。
“拿来我看看。”老杨接过铁盒,随手一翻,嗤笑一声,“又是哪户人家翻出点破烂当宝?”
林默没说话,只是将那张照片递过去。
老杨接过,皱眉看了两秒,忽然沉默下来。
他戴上老花镜,凑近细看,手指缓缓抚过照片边角,眼神变得复杂。
屋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老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指尖微微发抖。
终于,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鼻梁,低声说:“我原以为这种事早该被人忘了……”
然后他站起身,脚步缓慢地走向里屋,“让我想想……这件事,可能比你以为的还要有意思。”
林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也许不只是关于赵大勇的童年那么简单。
老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看起来很旧的手抄笔记。
他盯着林默,语气难得平静:“你想知道真相,就从头听我说。”
然后,他翻开第一页,指着一行字念道:
“赵先生教书的地方,不是镇上小学,而是战俘营旁的临时学堂。”
林默听着老杨的讲述,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张泛黄的照片。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浮动着旧物特有的尘味,仿佛整个空间都沉在了时间的深处。
“赵大勇这个人,”老杨缓缓开口,语气比平时低了许多,“是个读书人,战场上却成了爆破手。他不是主动参军的,是被征召上去的。他本该教书育人,最后却扛起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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