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博物馆的百叶窗,在修复室的地面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痕,像被时间拉长的记忆刻痕。
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旋转,仿佛也承载着某个未完成的低语。
林默坐在桌前,指尖触到桌面时感到一丝凉意,那是清晨金属椅腿传导而来的冷。
他面前放着那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铁皮边缘已微微翘起,摩挲着手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小心翼翼地戴上棉质手套,再次将盒子打开。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陈年纸张的霉香悄然逸出,钻入鼻腔。
几颗玻璃弹珠在盒底静静地躺着,其中一颗通体红色,颜色出奇鲜艳,像是被岁月遗忘的火焰;阳光掠过它的表面,折射出一点跳动的红光,宛如心跳。
一本破旧的课本边角卷起,封面几乎脱落,隐约可见“小学一年级”几个字;纸张早已泛黄,页脚也被磨得起了毛边,摸上去粗糙如树皮。
还有一张模糊的照片,画面中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笑容灿烂,背景是一棵开满花的桃树——那笑声仿佛穿透了七十年光阴,在寂静的修复室里轻轻回荡。
林默轻轻拿起那张照片,指尖微微颤抖,相纸边缘略带脆裂的触感让他动作更加轻缓。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赵大勇在风雪中雕刻陀螺的画面:凿子刮过木头的“嚓嚓”声,雪花落在肩头的重量,还有远处炮火沉闷的轰鸣。
那个战士,在战壕里、在炮火中,依旧惦记着要给儿子做一个会唱歌的陀螺——这不仅仅是一件玩具,更是一份深沉的父爱。
“这孩子……是赵大勇的女儿?”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小女孩的笑容上,耳边似乎响起一声遥远的童音。
手机忽然震动,嗡鸣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苏晚发来消息:“我那边联系好了,展馆的负责人明天上午十点可以见面。”林默这才想起昨夜交还交接单时,她曾说:“有线索随时告诉我,特别是捐赠者背景的部分。”——原来她一直在跟进。
林默收起照片,转而翻开那本破旧的课本。
纸张脆弱,他用镊子小心翻开每一页,指尖能感受到纸页间细微的摩擦阻力。
就在书页夹层之间,一张泛黄的纸条悄然滑落,像一片枯叶从枝头飘下。
他伸手接住,心跳莫名加快,掌心渗出微汗,几乎握不住那轻如蝉翼的纸片。
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却能辨认清楚:
“小宝,爸爸正给你做一个会唱歌的陀螺,等打完仗回家,亲手教你玩。”
林默怔住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直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父亲,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在枪林弹雨中,仍然惦记着孩子未完成的承诺。
这份情感穿越了七十多年的时光,此刻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带着体温般的沉重。
他闭了闭眼,喉头微哽。
窗外的风穿过百叶窗缝隙,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像谁在低语。
那一夜,林默辗转难眠。
梦里全是雪地中的战壕,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角落,手里握着一块木头,低声说着什么。
他听不清话音,只看见那颗红色弹珠在地上滚动,滚进了一道裂缝,消失不见。
月光洒在桌上的铁盒上,仿佛也为那段未曾讲完的故事守夜。
第二天一早,林默便联系了李明远,把纸条和课本的照片发了过去,并附上自己的疑问:“赵大勇有没有子女?这个‘小宝’是谁?”
几个小时后,李明远回信:“我们查到了一些信息。赵大勇确实有个儿子,叫赵建国,出生不久就被送到老家抚养。但他在十年前已经去世。目前唯一在世的亲属是他的女儿赵秀兰,退休教师,现居浦东。”
林默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拨通了赵秀兰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轻柔的“好”。
她说她愿意见一面,但请他不要抱太大期望:“我对父亲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
放下手机,林默深吸一口气,将铁盒仔细包好,用软布裹了两层,再放进帆布袋。
他知道,这一趟不只是送还遗物,更是替一位老兵,把迟到几十年的爱,亲手交到亲人手中。
当天下午,林默带着小铁盒和课本来到浦东的一座老小区。
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炒菜香,油锅爆葱的“滋啦”声从某户人家传出,混合着米饭蒸腾的暖香。
他站在四楼的门前,手心里微微出汗,能感觉到铁盒边缘透过布料传来的冰凉。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铁盒,轻轻按响了门铃。
清脆的铃声在楼道里回荡。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
一位穿着朴素、头发微白的女士站在门口,眼神温和,却藏着一丝警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您是……赵秀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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