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王桂花家老旧的客厅里,手里捧着那封已经泛黄的信。
铜牌与照片静静地摊开在木桌上——铜牌边缘有些锈迹,触手冰凉;照片一角微微卷曲,像是被无数指尖摩挲过无数次。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洒进来,在斑驳的桌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影,灰尘在光束中缓缓浮动,仿佛时间本身也在轻轻呼吸。
王桂花的手缓缓抚过那张全家福的边缘,指尖有些颤抖,指节因年岁而微肿,却仍透出一种克制的温柔。
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我小时候听娘讲过有个堂哥参军再没回来……家里人后来说是失踪了,没人知道去了哪。”
林默点点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尘埃:“他没有失踪。他一直都在战场上,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想着你们。”
王桂花眼圈泛红,却没有哭。
她像是终于接受了什么,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林默,目光穿过岁月的迷雾:“你说得像你亲眼见过他一样。”
林默低头看了一眼怀表,表盖上的弹孔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指尖拂过那道凹痕时,一阵细微的刺痛从指腹传来——那是爷爷留下的印记,也是战火穿越时空的触感。
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我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回荡在空气中,一声一声,如同心跳。
窗外偶尔传来远处孩童追逐的笑声,又被风吹散在巷口。
“我想给他立一块碑。”林默忽然说,“哪怕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也得让人知道他曾来过这个世界,曾为国家拼尽一切。”
王桂花怔了一下,随后缓缓点头。
她起身从柜子最深处翻出一个旧布包,布料早已褪色,边角磨损,散发出淡淡的樟脑与旧纸混合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张早已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站在一棵槐树下,笑得很腼腆。
树叶缝隙间漏下的光斑落在他肩头,仿佛那一刻的夏日从未远去。
“这是铁柱最后一次回家的模样。”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时候我还小,但记得娘总念叨着他最爱吃担担面。”
林默接过照片,指尖触到相纸粗糙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年轻人站在树下的温度。
画面中那双眼睛清澈、干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希望和热忱。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战地坑道的画面——昏暗的火光映照着潮湿的岩壁,硝烟混杂着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
王铁柱蜷坐在角落里,手中握着半截铅笔,脸上的笑容满足而温暖。
他的手指冻得发紫,却一笔一划写得极慢极稳。
林默仿佛听见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听见远处炮火低沉的轰鸣,听见风雪拍打掩体的呜咽。
他仿佛看见那个年轻人听见了远方的声音,听见亲人唤他的名字,听见灶台前锅碗轻碰的叮当声,闻到了那一碗担担面升腾起的辣香油雾。
王铁柱嘴角缓缓扬起,轻轻合上了双眼,像是终于安心了。
第二天清晨,林默、苏晚、韩梅以及几位志愿者一同来到了王母坟前。
晨雾尚未散尽,草叶上挂着露珠,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他们带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担担面,放在坟前的小石桌上。
面条冒着热气,红油在表面轻轻晃动,芝麻酱的醇香混着花椒的麻意随风飘散,勾起肠胃深处的记忆。
青翠的葱花浮在汤面,像春天不肯离去的痕迹。
“铁柱,您最爱吃这口面。”林默轻轻将铜牌摆在碗边,金属与石桌碰撞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他翻开信纸,开始念起那封家书。
声音低沉而清晰,在晨风中一字一句传开。
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回应着话语中的思念。
阳光洒落在坟头,新培的土还带着湿润的深褐色,几株野菊在风中轻轻摇曳。
现实中的众人也纷纷落泪。
苏晚悄悄按下录音笔,金属按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的眼眶早已泛红。
林默收起信纸,深深鞠了一躬。
风掠过树梢,仿佛回应他的致意。
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也有一丝沉甸甸的责任悄然落肩。
“这不是结束。”他对身旁的苏晚说,“是开始。”
回到市区后,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整整两天。
扫描信件、标注时间线、撰写背景说明,再把录音逐字转录。
每一步都像在拼凑一块失落的记忆拼图。
指尖划过屏幕时,仿佛还能闻到那碗面的香气,听见王桂花说话时喉间的微颤。
第三天上午,他带着U盘走进市近代史博物馆三楼会议室。
李思远已在等候——这位负责“人民记忆工程”的副馆长一向重视口述史料,西装袖口磨得有些发白,眼神却锐利而温和。
“这是我能做的最小的事。”林默轻声说,将存储设备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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