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市档案馆的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熙攘的街道。
行人步履匆匆,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泛着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仿佛从未有过寒冷与战火。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焦黑木牌,指尖划过“妻儿安好”四个字——那刻痕深陷,边缘粗糙,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
木牌表面布满灼烧后的龟裂纹路,触感干涩而粗粝,像一段被火舌舔舐过的记忆。
苏晚站在他身旁,轻声问:“现在怎么办?”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档案室内激起细微回响,如同风吹过空屋。
管理员合上最后一份档案,摇头叹息:“建国初期登记混乱,很多记录都遗失了,尤其是像张志刚这样信息不全的,很难查到家属线索。”纸页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只余下老旧空调低沉的嗡鸣。
林默沉默片刻,转头看向王桂花:“你还记得堂叔说过什么吗?关于张家的事。”
王桂花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我小时候听我娘提过一次,说张家在邻镇老街尽头还有处祖宅,是张志刚父亲留下的。那时候我年纪小,只当是闲聊,没太在意。”
林默眼神一动,立刻翻出手机地图,输入地址查看路线。
屏幕微光映在他眼中,像夜航者望见灯塔。
“走。”他说。
一个小时后,林默和苏晚站在那条斑驳的老街上。
风穿过狭窄的巷弄,吹得铁皮招牌哗啦作响,节奏杂乱,如同旧日往事在低语。
脚下的水泥地早已覆盖了当年青砖,缝隙间钻出几株野草,在风中微微摇曳。
原以为熟悉的青砖灰瓦早已被拆除改建,取而代之的是连锁超市和便利店,霓虹灯管闪烁不定,散发出塑料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这里?”苏晚抬头望着“天天超市”的招牌,难以置信。
她伸手摸了摸墙角残留的一块旧砖,指尖传来冰凉、潮湿的触感,仿佛触摸到了时间的断层。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听到他们的来意后叹了口气:“以前这儿住过一对母子,我记得小时候还见过那孩子……叫‘小宝’吧?挺活泼的,后来搬走了,没人知道去向。”他的声音带着南方口音的拖沓,尾音轻轻下沉,像一块石头落入深井。
林默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您确定叫‘小宝’?”
店主点头:“是啊,那时候他总在门口玩弹珠,他妈常带他去买糖。”他说这话时,目光飘向门外地面,仿佛还能看见那个蹲在地上拨弄玻璃球的小身影。
“谢谢。”林默低声说,转身走到外面,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混着尘土和远处炸油条的香气,热浪扑面而来。
他不能就此放弃。
当晚,他在旧社区公告栏张贴了几张寻人启事,胶水黏腻地沾在指尖,纸张边缘微微翘起。
他写下了一句话:
“如果你曾认识一位名叫张志刚的志愿军战士,请联系我们。”
几天过去,无人回应。
直到一个午后,林默正在修复一件瓷器时,旋轮缓缓转动,陶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湿润而厚重。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刺破宁静。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你们……是在找那个姓张的志愿军吗?”
林默瞬间坐直了身体,指节因握紧手机而泛白:“是的!请问您怎么知道?”
老人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我小时候住在他们家隔壁……那孩子叫小宝,他妈总是很温柔,常常给我烤红薯吃。那香味……到现在还记得。”
林默心跳加快,耳膜仿佛随着脉搏震颤:“您还记得她姓什么吗?有没有留下什么?”
“她姓赵,赵秀兰……后来他们搬走了,听说去了东北,具体哪儿就不知道了。”老人叹了口气,“但我知道,她有个侄女,嫁到了省外,好像在……衡……阳……”
话音未落,信号骤然中断,只剩一片空洞的忙音。
林默立即回拨,提示为空号。
他调出通话记录,发现归属地区号为湖南衡阳某乡镇,极可能是公用电话亭。
“至少我们知道他在衡阳。”苏晚说,递来一杯热茶,杯壁温热,氤氲出淡淡的茉莉香。
林默点头,随即打开省级民政亲属迁移数据库,结合“赵秀兰”的原籍信息与“外嫁女性”登记记录交叉筛选,终于找到一条匹配数据:赵婉如,配偶籍贯为衡阳,婚姻登记于1972年。
“就是她。”他低声说,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苏晚挂了电话:“高铁明早八点发车,我订好了卧铺。”
那一夜,林默几乎没睡。
他把所有资料整理成册:木牌照片、寻人启事复印件、地图标记、录音文件……一一放入随身包。
灯光下,每一页纸都泛着微黄的光泽,像一封尚未寄出的信。
清晨五点,天光未亮,两人拖着行李走出公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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