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默推开通往文物修复室的木门时,晨雾正顺着窗棂飘进屋里。
他背着帆布包,肩带在门框上擦了擦,然后低头把包放在工作台上,金属搭扣发出一声轻响——这个包是他从长津湖带回来的,里面装着爷爷的旧日记本和那张带着浅蓝色水痕的老照片。
玻璃柜里的青铜爵在晨光中闪烁着寒光,但他顾不上看,手指先摸向衬衫口袋。
怀表还在,紧贴着心脏的位置,暖暖的,像一块被捂化的糖。
这是他回来三天养成的习惯,每隔半小时就确认一次,仿佛那点温度是拴住某些东西的线。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孙建国的来电。
林默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老辈人特有的清晰声音:“小林啊,我翻出一份1950年11月的战地日志复印件,里面记录着27日夜间有一支侦察队在死鹰岭附近活动——你爷爷提到的那个陈德昌,名字也在上面。”
林默的指节抵在工作台边缘,指腹摩挲着木纹中的一道旧疤。
那是他刚入职时修复明代瓷瓶,手滑碰倒刻刀留下的。
“孙叔,我下午能去您家吗?”他声音紧绷,“我……我想看看。”
“好嘞!”电话那头传来茶杯放下的清脆响声,“我让老伴儿煮了桂花酒酿,你可得来尝尝。”
挂了电话,林默拉开抽屉。
爷爷的日记本摊在最上面,牛皮纸封面磨得发亮,边角卷起,像被无数次抚摸过。
他翻开第23页,铅笔字在纸上洇染,“11月27日,雪。陈德昌腿伤化脓,背他走了三里,听见山坳里有娃娃喊‘爹’——应该是他闺女。”
窗外的麻雀扑腾着飞过,影子掠过“闺女”两个字。
林默喉结动了动,正要合上本子,余光瞥见门缝里露出半块灰扑扑的东西。
他蹲下来,手指刚碰到那团纸,后颈就蹿起一股凉意。
不是普通的纸,是一个金属U盘,表面沾着极细的灰尘,像有人趁夜塞进来的。
工作室的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
林默捏着U盘站起来,转身看向靠墙的电脑。
那台专门用来记录修复数据的老式主机,此刻屏幕右下角的安全软件图标正急促闪烁——有远程访问尝试。
他的呼吸突然加重。
上个月苏晚来拍摄修复过程,临走时开玩笑说这台电脑该进博物馆了;但现在,这台连Wi-Fi都要插有线网卡的老机器,竟然被人攻破了防护。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晚的视频邀请。
林默按下接听键,屏幕里立刻弹出她皱着眉头的脸:“我刚看了监控,你工作室凌晨两点有个穿黑外套的人晃了一圈——是不是和你上次说的‘新史观联盟’有关?”
“U盘。”林默把那东西举到镜头前,“还有电脑被攻击。”
苏晚的手指在画面外敲了两下桌子:“报警!让网警查IP地址——”
“不行。”林默打断她,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边缘,“怀表的事不能曝光。要是被当作证据收走……那些战士的心愿,就真的没人记得了。”
视频里的苏晚突然安静下来。
她身后是剪辑室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冰雕连”“松骨峰”“陈德昌”,最下面用红笔圈着“林默”两个字。
“你确定?”她问,声音轻了些,“万一他们再来……”
“我确定。”林默低头看向桌上的日记本,爷爷的字迹在晨光中泛着暖黄色,“总得有人守住这些。”
苏晚的睫毛动了动,突然笑了:“那我帮你查。我认识一个搞网络安全的朋友,能恢复攻击记录——但你得请我喝三天咖啡。”
挂了视频,林默把U盘锁进保险柜最底层。
刚站起来,敲门声就响了。
“林老师?”门外是一个清瘦的男声,“我是刘子阳,《历史钩沉》的记者。”
林默打开门,看到一个穿藏青色风衣的年轻人,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复印件。
对方先递上名片,指尖有点凉:“上周在博物馆看您修复《松骨峰战斗纪要》,后来又读了您写的修复笔记……我找了些旧资料,可能和您爷爷有关。”
复印件展开时,林默的呼吸停顿。
1951年3月的《人民前线报》上,“抗美援朝烈士家属表彰会”几个字下,第三段写着:“战士林建国,长津湖战役中身负重伤仍护送战友陈德昌脱险,事迹经战地记者记录在案。”
照片里的人穿着褪色的军装,胸前别着大红花,眉眼却和记忆里的爷爷重叠——那个总是在厨房哼着陕北民歌、摸着他头说“春天是有人用命换的”的老人,原来也曾穿着这样的军装,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背着战友走向生的希望。
“这是我在南京档案馆翻到的。”刘子阳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您爷爷后来……为什么没提过这些?”
林默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
相纸因为年代久远有点脆,他怕碰碎了,只敢用指腹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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