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睁眼时,呼吸瞬间被冻成了冰渣——零下四十度的黑夜,四周是密集的炮声,他站在齐膝深的雪里,身上穿着单薄的棉衣,肩头还压着个滚烫的重量。
建国,走...走快点...
林默猛地转头。
身后是个年轻战士,脸色白得像雪,左大腿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血珠刚滴到雪地上就结成了冰粒。
而他自己——或者说他此刻的身体——正背着这个战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断崖方向挪。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在打颤,棉鞋里的脚趾已经没了知觉,可胳膊却像铁铸的,死死扣住身后战士的腿弯。
柱子,再忍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年轻人才有的清亮,过了断崖就是补给点,卫生员带着药呢。
林默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盯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高挺的鼻梁,眼尾微微上挑,左眉骨有道浅浅的疤痕。
这张脸他在爷爷的老照片里见过无数次,可此刻照片上的人正喘着白气,睫毛上结着冰花,肩上的布包随着步伐晃动,露出半截油布裹着的日记本。
建国,我冷...身后的战士声音越来越弱,你说打完仗...要带我去看黄浦江的...灯...
看,灯!林默(此刻是林建国)突然抬头。
断崖另一侧的山坳里,亮起一点昏黄的光,像颗落在雪地里的星星。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前冲,冰面在脚下裂开细缝,可他顾不上,只是咬着牙,一步,两步,三步——
炮弹在左侧炸响。
林默感觉有滚烫的东西溅在脸上,是血,是身后战士的血。
他踉跄着摔倒在雪地里,怀里的人重重压下来。
他翻了个身,把战士护在自己身下,这才看见对方胸口多了个血洞,鲜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暗红色的冰。
柱子?
柱子!他摇晃着战士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哭腔,你醒醒,我带你去看灯,现在就去,黄浦江的灯...灯还亮着...
战士的手指动了动,轻轻碰了碰他胸前的怀表。替我...看...他的眼睛慢慢闭上,睫毛上的冰花在炮火的闪光里,像落了层金粉。
林默的眼泪在眼眶里结成了冰。
他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混着炮弹的轰鸣,混着风雪的呼啸,混着远处传来的冲锋号声。
他抱着战士的尸体,直到体温一点点流失,直到怀表在胸口烫得发疼——
林默!林默你醒醒!
有人在拍他的脸。
林默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跪在冰谷的断崖边,苏晚和李红梅正扶着他,老周举着保温瓶往他嘴里灌热水。
他的脸冰凉,可眼角却有湿热的痕迹——是眼泪,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里,刚流出来就冻成了冰碴。
你刚才...突然就倒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怎么喊都没反应,怀表烫得能煮鸡蛋!
林默摸出怀表。
表盖内侧的刻痕变深了,在雪光下泛着淡金色:黎明之前,有人守望。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抬头看向冰谷,此刻的阳光正穿过云层,照在断崖上,把冰层染成了暖金色。
他突然明白爷爷为什么总在深夜对着老照片发呆,为什么每次提到长津湖就沉默——有些故事,不是不想说,是说出来太疼,疼到要把整颗心都冻起来,才能扛过漫长的岁月。
回去吧。他对苏晚笑了笑,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想看看爷爷的日记本。
当晚,林默坐在民宿的火炕边,把日记本摊在膝盖上。
窗外的风雪拍打着窗纸,暖黄的灯光里,他翻到夹着冰谷那页的位置,发现纸页背面有行更小的字,是爷爷老年时的笔迹,笔画工整了许多:小默,如果有天你看到这里,替我去冰谷看看。
那里埋着我的战友,埋着没说完的话,也埋着...我不敢回忆的,最亮的光。
他的手指停在最亮的光四个字上,怀表在手心微微发烫。
窗外的风雪声里,他仿佛又听见了年轻战士的呼喊,混着黄浦江的浪声,混着博物馆展柜前的轻声细语,混着无数个的故事,正在冰雪下,悄悄解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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