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的怀表轻微震动渐渐停止，苏晚的指尖还留存着牛奶杯的温度。
林默转身时，月光在他的睫毛上碎成了星星点点，“明天就能看到成片了？”他声音沙哑，仿佛怕惊醒什么。
“李红梅熬了半宿。”苏晚把牛奶塞到他手里，杯壁的热气透过掌心渗进血管，“她说要把松涛的声调再调得清晰些——你记得吗？昨天投影时，风穿过松针的声音，和七十年前的录音资料里一模一样。”
林默低头抿了口牛奶，甜香裹挟着松涛的回响在喉间打转。
窗外的山影仍在沉睡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松枝，李红梅的语音就炸响在苏晚的手机里：“姐！正片剪完了！”视频文件发来时，三人挤在旅馆的小桌前，屏幕里先是一片雪白——那是松骨峰的晨雾，接着是王文杰老人颤抖的手，抚过焦黑的弹壳：“七三年了，我总梦见他们喊‘冲啊’，可每次都听不清……”
画面突然变黑，再亮起时是金光漫山的幻影。
战士们的棉帽结着冰碴，冲锋号被冻得发颤，却吹得比任何时候都响亮。
老人的呐喊混着七十三年前的声浪炸响：“我们没输！”
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林默的喉结动了动，目光黏在屏幕上，像是在看什么会碎的珍宝。
李红梅吸了吸鼻子：“我把老人的手和战士的手叠在一起了——你看，皱纹和冻疮的位置，像不像同一只手？”
上午十点，《信仰的呐喊》准时上线。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林默站在她身后，能看见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一分钟，播放量跳到五千；第五分钟，十万；半小时后，“松骨峰的呐喊”空降热搜第一。
“看评论！”李红梅突然尖叫。
苏晚划开评论区，眼泪唰地掉下来——“我爷爷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别忘’，原来他想说的是这个”“妈妈，你总说爸爸是逃兵，可他的军功章在松骨峰的土里埋了七十年”“刚才在地铁上看，全车人都在抹眼泪，保洁阿姨拿拖把杆当枪，喊了声‘冲啊’”
林默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刘子阳发来的视频：某中学教室里，孩子们挤在投影仪前，最前排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笔记本，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英雄不死”；某养老院里，老人们互相搀扶着站起，对着屏幕行军礼，白头发抖得像雪；市委党史办的王主任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笑：“我们想把‘信仰共振’加到红色教育课程里，林老师，能请您当顾问吗？”
“他们听见了。”林默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突然说。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山尖的雾被风吹散，露出半截残碑——不知哪个游客用红漆在上面补了几个字：“你们的名字，我们记得。”
同一时刻，三百公里外的公寓里，张远航正盯着电脑屏幕发抖。
他的账号评论区已经被刷成红色海洋，最顶上一条热评是个ID“松骨峰的风”发的：“你说摆拍？那你解释解释，老人喊‘我们没输’时，松树林的风向突然转了，和1950年11月30日的气象记录分毫不差。”
门铃声惊得他差点碰倒咖啡杯。
快递员递来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盖着“战地遗物整理组”的公章。
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页，边角带着焦痕——是他父亲张建国的战场日记。
“1950年12月1日，松骨峰。我替小王顶了颗流弹，他抱着我喊‘哥’，我说‘替我看眼天安门’。后来我才知道，他娘在山东老家等信等白了头，他兜里的家书写了一半：‘娘，我在打狼……’”
最后一页的字迹被血浸透，勉强能认出：“别让孩子们忘了，我们不是数字。”
张远航的手指抠进纸面，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总摸着他的头说：“你爹是英雄。”那时他觉得老人疯了——直到此刻，日记本里掉出张照片：年轻的军人抱着个小战士，两人都在笑，背后是燃烧的山。
深夜，林默站在市博物馆的英烈展柜前。
玻璃倒映着他的影子，身后是苏晚举着的手机，屏幕里还在循环播放纪录片。
怀表贴在他心口，突然发烫。
他低头，看见表面浮起一层金光，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是松骨峰上的战士们，他们举着冻成冰坨的步枪，对着他缓缓敬礼。
“你们的信仰，活下来了。”林默轻声说。
他听见展柜里的冲锋号在共鸣，玻璃上的倒影里，战士们的笑容和他重叠在一起。
苏晚走过来，手里端着保温杯。
热气模糊了玻璃，她望着林默发亮的眼睛，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总说“文物修复是和历史对话”——此刻的他，更像座桥，把七十年前的火，引到了今天。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林默转身，怀表在他掌心泛着暖光，“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故事。”
苏晚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昨天在松骨峰，老人抓住林默的手说：“我这把老骨头，就剩个心愿……”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医院发来的通知：“王建国先生生命体征平稳，家属希望您方便时来一趟。”
夜风穿过展馆的窗户，卷起展柜前的留言本。
最新一页上，有个孩子用蜡笔写着：“爷爷说，英雄都变成星星了。可是我在纪录片里看见他们了，他们没变成星星，他们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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