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震动像根细针,轻轻扎进林默掌心的薄茧。
他盯着表盖上重叠的人脸,血污顺着青年的眉骨往下淌,染红了领口露出的半枚军牌——正是刘振华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块。
赵晓菲......他喉结滚动,指腹轻轻抚过表盖上的刻痕。
江风卷着潮气扑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江边不知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七次,都是苏晚的未接来电。
博物馆修复室的顶灯在凌晨两点依然亮着。
林默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
键盘敲击声停了停,他摘下防目镜揉了揉发酸的鼻梁——这是他翻遍二十七个数据库、联系了八位军史研究员后的第三小时。
找到了!鼠标突然顿住,他凑近屏幕,网页上一行小字在跳动:《长津湖战地日志·未刊稿》,作者:陈庆和,原20军59师卫生员。
滚动条快速下拉,林默的呼吸逐渐急促。1950年11月25日,大雪。
卫生队赵晓菲同志第三次冲过封锁线,背回三营重伤员周铁柱。
她的棉鞋早被冻成冰坨,脚腕肿得像发面馒头。
我问她图什么,她说多背一个,就多一个能喊娘的......11月28日,敌机轰炸前,赵同志抱着周铁柱往防空洞跑,炮弹在右侧爆炸。
我最后看见她时,她把身体压在伤员身上,军牌挂坠在雪地里闪了一下......
文档末尾有张模糊的老照片,四个卫生员挤在篝火旁,最右边的姑娘军帽压得低低的,露出半截被冻得通红的下巴——和怀表上重叠的面容,轮廓分毫不差。
林默的手指按在键盘上发颤,怀表突然在桌面轻叩两声。
他刚要去拿,玻璃展柜里的老式军号突然嗡鸣起来,那是上周刚修复好的、松骨峰战役幸存司号员的遗物。
军号声里,修复室的空气像被揉皱的布。
林默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消毒水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硝烟和雪腥。
他站在一条雪沟里。
头顶是撕裂夜空的照明弹,远处传来机关枪的嘶吼。
一个裹着灰布棉袍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军帽上的红五星被血浸透,却仍在雪光里发亮。
赵晓菲!林默脱口而出。
那姑娘在雪沟边蹲下,冻得发紫的手指扯开伤员的衣襟,用牙齿咬开急救包的布带。
伤员的大腿被炸得血肉模糊,她直接把冻硬的磺胺粉按在伤口上,伤员疼得抽搐,她就用膝盖压住对方的腰:忍住,我数到十就好。
一、二......
照明弹熄灭的刹那,敌机的轰鸣从头顶压下来。
赵晓菲抬头看了眼,突然扑过去把身边的伤员按进雪堆,自己后背完全暴露在空地上。
卧倒!林默想冲过去,却像撞在无形的墙上。
炮弹在五米外炸开,雪块混着弹片劈头盖脸砸下来。
等硝烟散去,赵晓菲的棉袍后背绽开几个血洞,她却还在笑,对怀里的伤员说:看,我就说......话音未落,她的眼皮缓缓合上,军牌挂坠从领口滑出,在雪地上磕出细微的声响。
林默喊出声,眼前的画面突然碎裂。
他踉跄着扶住展柜,掌心全是冷汗。
怀表不知何时回到他手里,表盖内侧多了行小字:1950.11.28 未归。
手机在此时亮起,苏晚的视频邀请跳出来。
林默接起,屏幕里的女导演眼睛发亮,身后是堆满资料的剪辑室:我刚看了陈庆和的回忆录扫描件!
李红梅找到当年卫生队的老照片了,有张赵晓菲的侧脸——她突然顿住,你眼睛红了?
她用身体护着伤员。林默哑着嗓子,在雪地里。
苏晚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这是她激动时的习惯动作:我要把这段加进新一期纪录片。
名字我想好了,《雪夜的回声》。
战争不是只有枪林弹雨,还有这些把命焐热别人的人......对了,明天上午十点,我约了陈庆和的儿子,他说父亲临终前反复提小赵的军牌该回家
挂断视频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
林默收拾电脑准备离开,忽然发现修复室的抽屉被人动过——他记得临走前特意用博物馆特制的铜锁扣上了。
叮——手机弹出刘子阳的消息:监控调出来了,凌晨一点四十,李思远戴鸭舌帽溜进文物区。
他在你工位前站了三分钟,手伸到抽屉里......后面跟着一段模糊的录像,穿深色外套的男人正弯腰,指尖几乎碰到装怀表的丝绒盒。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上周研讨会上,李思远还在质疑过度渲染英雄主义会模糊历史复杂性,现在却......
他跑的时候撞翻了清洁车,保安追出去三百米。刘子阳的语音带着电流声,但他手里可能有备份录像。
林默,你最近最好别单独行动。
知道了。林默摸着怀表,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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