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后颈瞬间绷直。
博物馆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盯着修复室虚掩的门,门缝里漏出极淡的光——那是他临走前特意关掉的无影灯。
怀表在掌心发烫,像是某种预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门框,门内突然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声,比之前更清晰,像是有人正一页页翻着那本李大海的日记本。
谁在里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惊得自己喉结发颤。
没有回应。
他推开门,首先撞入视线的是展柜前的阴影——那本修复好的日记本正摊开在操作台上,封皮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
月光从高窗斜切进来,照在纸页上,林默看见自己补色的笔痕泛着暖黄,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点燃。
下一秒,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熟悉的眩晕感涌来,却比以往更清晰。
林默踉跄着扶住桌角,再睁眼时,雪粒子正劈头盖脸砸在脸上。
他站在一条结冰的山路上,远处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火光把云层染成血红色。
通讯员!李大海!有人在喊。
林默转头,看见个瘦高的战士正拖着右腿往前爬。
他的棉裤膝盖处撕开老大的口子,露出下面结着血痂的伤口,每爬一步,雪地就洇开暗红的梅花。
战士怀里紧抱着个用油布裹着的纸包,油布边缘被弹片撕开,能看见里面半张泛黄的纸,字迹被血浸透,却还能辨认出357高地凌晨三点几个字。
坚持住......战士的嘴唇冻得发紫,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成霜,一定要送到......
敌机的轰鸣从头顶压下来。
林默想喊他躲开,喉咙却像被冻住。
战士抬头望了眼天空,突然加快速度,伤腿在冰面上擦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他爬过弹坑,爬过战友的遗体,爬过一截烧得通红的枪管,油布上的血越渗越多,把情报未达四个字泡得发涨。
轰——
火光炸亮的瞬间,林默看清了战士的脸。
那是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左眉骨有道浅浅的疤,和日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分毫不差。
他在爆炸中被气浪掀飞,却在落地前用身体护住怀里的纸包。
火苗顺着棉絮往上窜,他的军帽烧着了,衣袖烧着了,连睫毛都在噼啪作响,可他的手指始终像铁钳似的扣着油布结。
给...给王参谋......他对着天空吐出血沫,嘴角却扯出笑来,咱连的命......在这儿......
林默跪在雪地里,伸手去够那团火焰。
指尖穿过战士逐渐透明的身体,触到的只有刺骨的冷。
等他再睁眼,修复室的无影灯正刺得人睁不开眼,脸上一片湿热——他什么时候哭了?
你是真正的英雄。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哑得像砂纸。
怀表在掌心剧烈震动。
林默慌忙掏出来,表盖弹开,内侧的刻痕里涌出淡金色的光,像活过来的溪流。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风雪的呼啸:意志传承已激活。
他愣住。这是金手指从未有过的变化。
需要时,集中意念。声音继续,他们的信念,会成为你的力量。
林默试着闭眼,眼前浮现出李大海在火海里微笑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往上涌,不是灼热,是一种踏实的厚重,像有人在他后背垫了块烧得温热的石头。
他睁开眼,镜中的自己眼睛发亮,连向来佝偻的脊背都挺得笔直。
林老师?
李红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默手忙脚乱擦了擦脸,把怀表塞回口袋:在这儿。
助理导演抱着一摞策展文案进来,发梢还沾着晨露:苏导让我来取李大海的画像原稿,您看这版行吗?她摊开画纸,画里的战士抱着日记本,身后是翻涌的火浪,眼神却比雪还干净。
林默指尖抚过画中人的眉骨:把疤再画浅半分。他想起投影里那张年轻的脸,他牺牲前,应该还没来得及长皱纹。
明白。李红梅记下备注,转身时瞥见操作台上摊开的日记本,对了,刘记者刚才来电话,说联系上李大海的侄孙女了,下午三点来馆里认物。
赵晓菲正在整理老照片,您要不要去看看?
博物馆二楼的资料室里,刘子阳正举着手机和人通话,声音压得很低:大娘,真的,您孙子的日记本我们修复好了......赵晓菲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二十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有张是穿列宁装的姑娘抱着个戴八角帽的战士,背面用铅笔写着大海,等你回家。
林老师。赵晓菲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您看这张,李大海入伍前和未婚妻的合影!
苏导说要放进燃烧展区,您说加段语音解说行吗?
我奶奶说,那时候的人谈恋爱,连手都不敢牵......
林默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战士的军章:他想起投影里那团火焰,要让现在的年轻人知道,他们不是符号,是有血有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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