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剧院的穹顶水晶灯在开场前二十分钟暗了下去。
林默站在后台幕布后,能听见前排观众窸窸窣窣的响动,有老人用手帕擦眼镜的声音,有年轻女孩压低声音说我妈特意穿了那件带红五星的外套,还有个小男孩脆生生问:爸爸,等下能看见真正的大英雄吗?
苏晚从另一侧走过来,发梢还沾着方才被观众握住手时蹭上的香水味。
她往林默手里塞了颗水果糖,是大白兔奶糖的包装,我爸说,紧张的时候含颗糖,心就不会抖了。林默低头看她,发现她耳尖泛红——这是苏晚每次重要场合前的标志,明明导演过二十几部纪录片,此刻指节还在微微发颤。
叮——
舞台灯光应声亮起。
李红梅抱着提词器从台侧探出半张脸,朝他们比了个三二一的手势。
林默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主持人的开场白,直到银幕亮起的瞬间,松骨峰的硝烟突然漫进了瞳孔。
影片里的李大海是根据老兵口述复原的影像:十七岁的小战士抱着爆破筒往前冲,棉裤膝盖处磨破的洞翻卷着,军帽歪在脑后。
画外音是李建军老人的声音:他跑的时候喊着给我冲,可我们都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当班长......
观众席传来抽噎声。
有人开始鼓掌,起初是零星的,像雨前的碎点,接着前排穿红五星外套的阿姨站起来了,那个问爸爸的小男孩被举在肩头,肉乎乎的小手拍得通红。
当银幕上李大海的身影被火光吞没时,整座剧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掌声如雷,震得穹顶的水晶灯都在摇晃。
林默的手指掐进掌心。
他想起投影仪里那个真实的李大海——当时他蹲在战壕里给家里写信,说等打完仗,我要给娘买块花布,信纸被冻得发硬,笔尖戳破了三次。
此刻银幕上的光影与记忆重叠,他忽然明白苏晚为什么坚持用最后一次冲锋做标题:那些没说出口的给娘买花布,那些没寄出去的家书,都在这声冲锋里永远鲜活了。
我宣布,远洋集团将追加三千万投资。杨建国的声音在掌声稍歇时响起。
林默转头,看见投资人正站在第二排,西装革履的身影在银幕蓝光里显得有些模糊,我们要拍系列纪录片,从长津湖到上甘岭,从冰雕连到汉江阻击。
另外,我个人捐两百万设立志愿军精神传承基金,专门资助老兵关怀和历史教育项目。
苏晚的手悄悄勾住林默的小拇指。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在抖,不是紧张,是发烫的、克制的激动。
李红梅举着手机冲他们比,镜头里能看见她眼下的泪痣被泪水泡得发亮——方才她悄悄告诉他,弹幕已经爆了,最后一次冲锋的话题正在以每秒三万条的速度刷新。
散场时已近十点。
林默抱着一摞观众塞来的手写信走出剧场,最上面是张泛黄的信纸,边角卷着,写着致林老师:我爷爷是松骨峰的幸存者,他说你们拍的李大海,像极了当年替他挡子弹的战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
第一条是刘子阳的消息:热搜第一了,#最后一次冲锋看哭整个中国#,现在高校群都在转组织观影通知。第二条是博物馆馆长发来的视频,画面里是清晨的烈士陵园,穿校服的孩子们排着队献花,最前面的小女孩把自己扎头发的红绸子系在了纪念碑上。
林老师!
他正低头翻手机,冷不丁被人喊住。
转角处站着个穿校服的姑娘,怀里抱着个牛皮纸信封,我...我是替我奶奶来的。她眼睛红红的,奶奶说她当年在后方做军鞋,总盼着能收到前方的消息。
刚才在电影里看见李大海喊祖国万岁,她在家哭着说,原来他们真的记得我们在等
林默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封皮上的水渍。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那封来自朝鲜的信,邮戳上盖着,信里写:我的祖父是志愿军翻译,他临终前说,中国战士的血,把朝鲜的冬天都焐热了......
青年论坛的礼堂坐得满满当当。
林默站在讲台上,怀表贴着心口,能清晰感觉到它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他说起第一次看见冰雕连时的震撼——那些战士保持着握枪的姿势,睫毛上的霜花在投影仪里闪着光;说起松骨峰的焦土上,他捡起过半块碳化的高粱饼,上面还留着牙印;说起李建军老人摸着银幕上的李大海这小子,比当年还俊时,眼角的泪滴在地板上摔成八瓣。
我们不是要歌颂战争。他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声音突然哽住,我们是要记住,记住那些把保家卫国刻进骨头里的人,记住他们也有娘,有媳妇,有没长大的娃。
记住他们用冻僵的手写信时,笔尖蘸的不是墨水,是对和平的渴望。
掌声如潮涌来。
有个扎马尾的年轻女孩挤到台前,踮脚把一朵白花别在他胸前。
花茎上还沾着晨露,凉丝丝的贴着皮肤,哥哥,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以后要当历史老师,把这些故事讲给我的学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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