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厅的灯光渐次暗下时,林默正贴着最后一排的墙根站着。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怀表,表壳与体温交融的热度,让他想起昨夜苏晚在剪辑室里拍他肩膀的动作——今晚你可得站到观众堆里,别躲在导播间当透明人。
大银幕亮起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抽纸的窸窣声。
第一幕是松骨峰的雪景,镜头缓缓推近一块覆着薄雪的墓碑,旁白是赵秀兰的声音:我哥赵大勇,走的时候刚满二十岁。
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躺在雪地里?前排传来小女孩的小声询问。
年轻母亲吸了吸鼻子,把女儿往怀里拢了拢:因为他要保护很多很多像你一样的小朋友呀。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赵秀兰第一次捧着棉鞋来找他时,手指还在发抖——那是1950年她奶奶连夜赶制的婚鞋,赵大勇入伍前塞进行囊的。
此刻银幕上,修复后的军号正泛着温润的铜光,镜头扫过号身细密的划痕,旁白适时响起:这些凹痕不是锈蚀,是弹片擦过的痕迹。
1952年6月18日,松骨峰战役最激烈时,战士赵大勇就是吹着这把号,带着战友冲过了三道火力网。
放映厅里的抽泣声突然密集起来。
林默看见斜前方穿皮夹克的中年男人摘下眼镜,用手背用力抹脸;戴棒球帽的男孩举着手机录屏,镜头都在发颤;连坐在第一排的白发老人都在抖,他认出那是抗美援朝老兵王爷爷,上次修复老战士勋章时见过——此刻老人的手正按在胸口,那里别着的勋章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原来英雄也有名字!当银幕上出现赵大勇穿着军装的老照片(那是赵秀兰翻遍旧木箱找到的一寸登记照),不知谁在后排喊了一嗓子。
掌声突然炸响,像春汛的潮水从最后一排涌到最前排。
林默的后背抵着冰凉的墙面,却觉得眼眶发烫——这是他修复过无数件文物,却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散场时已经十点半。
苏晚举着手机从出口挤过来,屏幕上是刚刷新的热搜:#纪录片号角长鸣破亿# #原来英雄也有名字# 两条词条挂在前三。你看这个!她戳开评论区,第一条热评是:小时候课本上写最可爱的人,我总觉得他们是模糊的群像。
今天才知道,他们有名字,有等他们回家的娘,有没送出的婚鞋。
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刘子阳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太太举着张泛黄的合影,对着镜头哭:这是我三哥,1951年走的,部队只说他牺牲在朝鲜,可我们连他埋在哪儿都不知道......视频末尾跳出刘子阳的留言:今早接到三十多个寻亲电话,烈士归名计划官方账号两小时涨粉十万,民政局的同志说要给我们开绿色通道。
那个李思远呢?林默想起上个月在评论区看到的恶意留言——谁能证明这些破铜烂铁不是编的?冰雕连?
不过是战争宣传的牺牲品。
苏晚嗤笑一声,划开另一个界面:他的账号今早被永久封禁了。
我刚看了通报,造谣松骨峰战役是虚构军号是现代仿制品,证据链全被博物馆和军史馆锤了。她忽然压低声音,刚才散场时我看见他了,缩在最后一排角落,散场后头都没抬就跑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林默望着街道上依然亮着的影院灯箱——号角长鸣四个鎏金大字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波浪纹还在微微发亮,像被号声揉碎的星光。
三天后的全国青年论坛上,林默站在聚光灯下。
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忽然想起第一次触发投影仪时的场景——雪地里冻成冰雕的战士,睫毛上结着霜花,手里还攥着半块硬邦邦的土豆。
历史不是用来神化的,也不是用来否定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向整个礼堂,它是用来铭记的,是用来照亮未来的。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取出怀表:我爷爷是长津湖战役的幸存者,他临终前说,有些故事,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用心跳
礼堂后排忽然传来抽噎声。
林默抬头,看见第一排的年轻士兵挺直了腰杆。
那士兵肩章上的星星在灯光下闪着光,他忽然想起投影里赵大勇的军装——同样的肩章位置,有个被弹片撕开的小口子。
演讲结束时,掌声如雷。
林默收拾讲稿时,那个年轻士兵挤到台前,军靴在地面敲出清脆的响声。
他立正,敬礼,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是陆军某部的新兵,今天刚下训练场就赶过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沙哑,用心跳铭记,我会记得的。
林默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那掌心的茧子硌得他有些疼——和投影里赵大勇握军号的手,一模一样的温度。
夜晚的展馆天台,风有点凉。
林默靠在护栏上,望着远处陆家嘴的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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