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捧着铁盒的手在展柜前悬了三秒。
玻璃展柜里的丝绒衬布泛着柔和的光,他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玻璃上微微晃动,像片被风揉皱的云。
陈爷爷的话还在耳边:那天我给他擦身子,从他领口摘下来的。
本来想等打完仗还给他......指腹蹭过徽章边缘的毛刺,那些细微的凹凸突然变得清晰,像王德胜当年冲锋时被弹片划破的手掌,像冰天雪地里冻裂的伤口,像七十年后依然温热的心跳。
一声,展柜锁扣打开的轻响惊得他睫毛颤了颤。
他弯腰将铁盒里的徽章托出,金属贴着手心的温度比预想中更暖,仿佛还带着陈爷爷掌心的余温。
丝绒衬布被压出个浅痕,他退后两步,从口袋里摸出提前写好的卡片——它不是荣誉,而是责任,钢笔字在射灯下泛着墨色的光。
能帮我拍张照吗?
轻声询问从身后传来。
林默转头,看见个白发老太太扶着拐杖,老花镜滑到鼻尖,正踮脚望着展柜里的徽章。
她的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像朵褪色的牵牛花。
当然。林默接过她的手机,镜头里老太太的手在抖,枯瘦的手指虚虚点着徽章:我老伴儿也是党员,朝鲜回来的。
他走那天......话没说完,眼泪先砸在手机壳上,壳子是张老照片,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勾着肩,背景是雪山。
林默调整着角度,余光瞥见展厅里陆陆续续有人驻足。
穿西装的白领停住脚步,公文包带子从肘弯滑下来也没察觉;扎双马尾的中学生把书包抱在胸前,鼻尖抵着玻璃哈出白雾;连刚才还在看手表的保安老张,此刻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喉结动了动,伸手抹了把眼角。
奶奶,您看这样行吗?他把手机递回去,老太太接过去时指尖擦过他手背,凉得像块老玉。
她盯着屏幕里的徽章,突然笑了:好,好,他要是看见......声音渐弱,扶着拐杖慢慢往留言墙方向挪去。
同学们,注意看展柜里的党员徽章。
清脆的女声从展厅另一侧传来。
林默转头,看见陈晓雯抱着一摞作文本站在火线入党展区前,三十来个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围在她身边,像群刚出巢的小鸟。
有个戴圆框眼镜的小姑娘踮着脚,鼻尖几乎贴上玻璃,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后排扎高马尾的男孩举着手机,屏幕里的徽章被他拍得虚了焦,倒像团跳动的火。
今天的作业是写封信给一位志愿军战士,告诉他,他的牺牲没有白费。陈晓雯翻开作文本,纸页发出簌簌的响,不用华丽的辞藻,就写你们真实的感受。
比如......她指了指VR体验区,王志远正戴着讲解器,给几个游客演示冰雕连的场景,刚才有位同学说,戴上VR眼镜时,突然懂了什么叫宁肯冻成冰雕,也不后退一步
学生们开始翻书包找笔,有个穿黑球鞋的男生摸出支荧光笔,在本子上画了颗五角星;扎高马尾的女孩咬着笔杆,忽然抬头问:陈老师,能写我太爷爷吗?
他说当年在后勤运粮食,总把自己的饼分给前线战士......
当然可以。陈晓雯蹲下来,帮小女孩理了理被书包带压乱的刘海,每一位战士都值得被记住。
林默望着他们,忽然想起昨天王志远在后台说的话。
那孩子攥着讲解词手稿,指节发白:我怕讲不好,怕爷爷的故事在我嘴里变了味。可此刻站在VR设备前的王志远,腰板挺得比军礼还直。
他的声音混着模拟的风雪声传来:1950年11月28日,王德胜在零下四十度的战壕里举起右手。
指导员问你愿意为党牺牲一切吗,他说我愿意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两秒,喉结动了动,那天的枪炮声比他的声音还响,但七十年后,我们都听见了。
有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举起手:为什么是牺牲一切?
现在的我们......
因为他们的,是生命,是回家的路,是给娘的最后一封家书。王志远摘下讲解器,露出胸前的党徽——和展柜里那枚一样,边缘有细微的毛刺,但他们的,换来了我们的——能在冬天喝到热粥,能坐在教室里读书,能站在这里问为什么。
年轻人不说话了,低头看自己的运动鞋。
林默看见他眼眶发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国旗贴纸。
展厅的电子屏突然亮了。
刘子阳的纪录片片段在循环播放,画面里是网友的评论截图:我原来看不懂他们的选择,现在我懂了。配文是个扎脏辫的男孩,举着留言墙的照片,背景是冰雕连的复原场景。
弹幕像潮水般涌过:破防了想给爷爷打个电话原来英雄从未离开。
刘子阳抱着摄像机从后台钻出来,镜头晃了晃,对准正在写作业的学生们。
李红梅跟在他身后,举着反光板,发梢沾着刚才粘道具时的碎纸片:刘哥,这段要特写那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她写着写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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