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秀。
一个温婉而陌生的女性名字。
地址则更让林默心头一紧:上海市,提篮桥监狱路。
李长顺——一个在松骨峰牺牲的山东籍士兵,为何会在一份遗留资料中提及这样一个地址?
这封未寄出的信与那沓写给母亲的家书格格不入,像是他生命中另一条隐秘的支流,在岁月深处悄然流淌。
第二天,林默带着这个新的疑问,找到了苏晚。
苏晚的行动力总是惊人,她立刻联系了自己在公安系统的朋友,通过旧时的户籍档案进行检索。
半天后,消息传来,结果却令人意外。
刘云秀,籍贯同样是山东,与李长顺同村。
更关键的是,她的丈夫在1949年因反革命罪被捕,关押于提篮桥监狱,而她的堂哥,正是李长顺。
线索在这里汇成了一条清晰的河流。
苏晚很快查到了刘云秀的后人,她的儿子刘振华,如今已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就住在上海。
电话接通时,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当林默提到“李长顺”和“松骨峰”时,老人的声音瞬间带上了浓重的颤音。
第二天下午,一位拄着拐杖、身形清瘦的老人,在孙子的搀扶下,走进了博物馆。
他就是刘振华。
林默将他引到一间安静的接待室,桌上放着那份入党申请书的高清复印件。
阳光斜照进窗棂,落在纸页上,泛黄的字迹仿佛被镀上一层旧日的光晕;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像记忆的碎片缓缓沉降。
空调低鸣如远处战壕里的风声,刘振华的手掌搭在桌沿,指尖微微发凉,又因激动而渗出汗意。
他目光触及那熟悉的、刚劲的字迹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他颤抖着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却不敢去触碰那张纸,仿佛那上面承载的重量,他已无力承受。
“长顺哥……”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枯叶摩擦地面,“我们家从未有人说过他是党员……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他临走前就跟我娘说,他要去的地方,是能让咱穷苦人挺直腰杆子的地方。”
老人说着,从自己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小物件。
解开手帕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像是举行一场私密的仪式。
布料展开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随即露出一枚边缘已经磨损、红漆都有些斑驳的旧党徽——但细看之下,并非原件。
“这枚不是原版,”老人轻声说,嗓音里含着一丝哽咽,“我爹的那枚早就按规定交回去了。这是我让孙子找工艺师傅照着做的,一模一样。哪怕只展出一天,也让长顺哥的名字,和党徽在一起。”
他说这话时,指尖轻轻抚过徽章中央镰刀锤头的轮廓,仿佛能触摸到父亲与堂叔之间未曾言说的血脉共鸣。
金属微凉,却在他掌心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暖意。
林默郑重接过那枚复刻的党徽,指腹摩挲着其上的纹路,听见自己心跳与展厅远处滴答的挂钟渐渐同步。
他将老人带到展厅,当刘振华看到那支在松骨峰吹响过的军号,铜身斑驳却仍反射出幽光;听到讲解员耳机中模拟的风雪呼啸声,仿佛穿越七十年寒夜扑面而来;再望见展柜里陈列的战友遗物——一双磨穿底的胶鞋、一页烧焦边角的日记本——他再也抑制不住,靠在展柜冰凉的玻璃上,发出压抑的、苍老的哭声。
那哭声起初极轻,继而如潮水般汹涌,混着呼吸的抽搐,在空旷的展厅里激起细微回响。
展厅恢复了寂静,只有清洁工轻轻推着拖把走过大理石地面,水痕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林默站在空荡的展柜前,久久未动。
苏晚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我们不能只收藏记忆,还得把它点亮。”
这次会面,让林默和苏晚下定决心,必须为这份信仰举办一场独立的特展。
“就叫‘信仰之光’。”苏晚在策划会上目光灼灼,“我们不光要展出这份申请书,还要还原那个场景。我要让每一个走进来的观众,都能听到炮火声,感受到战壕里的寒冷,看到那个年轻的士兵,在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下,写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誓言。”
赵晓菲被这个想法深深打动,她主动请缨负责展览的互动解说设计。
当她对着那份申请书的文字反复揣摩时,她轻声对林默说:“我以前总觉得信仰是个很宏大、很遥远的概念。现在看着这几个字,我才明白,原来信仰,是可以在绝境中燃烧的东西,是人在一无所有时,唯一不会被夺走的财富。”
展览筹备得如火如荼,消息也通过刘子阳的渠道,提前在媒体圈内传开。
博物馆决定举办一场小范围的展览预演会,邀请部分专家和媒体人提前参观。
沈清源,国内着名近现代史学者,以冷静理性着称,近年来屡次公开呼吁警惕“历史的情感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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