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停在那只烧焦的望远镜上方,没有立刻落下。
木箱敞开着,像一道被撬开的时间之门。
其他文物都已登记入库,唯有这件,被刻意留在最后——它太残破了,扭曲的镜筒像是被火焰从内部撕裂,玻璃碎成蛛网状,边缘泛着炭化的黑。
可就在那几乎熔化的金属表面,一行极细的刻字嵌在焦痕之间:1951.05。
他的呼吸一滞。
这个日期,他刚在怀表上见过。
不是数字,而是从金色裂痕深处缓缓浮现的轮廓,如同沉睡的记忆终于开始呼吸。
那一刻他以为是幻觉,是情绪过载后的错觉。
但现在,它出现在这里,在一件从未录入档案的战场遗物上,与怀表遥相呼应。
“怎么会……这么准?”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融进修复室的寂静里。
窗外,上海清晨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工作台边缘。
室内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和他自己缓慢的心跳。
他戴上手套,指尖轻轻触上望远镜外壳。
刹那间,衣袋中的怀表猛地一震,仿佛被唤醒的野兽猛然抽搐。
紧接着,一道微光自表盖裂缝中渗出——不刺眼,却炽热,像熔化的金液沿着缝隙流淌。
那光芒微弱却执拗,竟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短暂的光痕,如同谁用指尖划过夜幕。
林默怔住,手指仍贴在镜身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景象骤变——
风雪呼啸而至,带着焦土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刺得脸颊生疼;耳边是炮火连天的轰鸣,夹杂着金属扭曲的尖啸,像钝刀刮过耳膜。
山坡倾斜,冻土坚硬如铁,焦黑的树干如枯骨般插在雪中,寒风卷起灰烬打在脸上,带着灼烫的余温。
远处爆炸的红光一次次照亮低垂的云层,映出一片血色苍穹。
一个身影趴伏在掩体残垣后,半边军装烧毁,露出血肉模糊的肩膀。
他死死抵住望远镜,额头抵在冰冷的镜筒上,嘴唇开合,声音断续却清晰:
“右翼……火力点……还有人在……别放弃阵地……”
那声音沙哑颤抖,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炸裂耳膜,热浪扑面而来,空气瞬间灼烫,皮肤仿佛被烙铁贴上。
那人猛地将身体压向望远镜,仿佛要用自己最后的重量护住它。
烈焰吞噬了他的背影,可那双眼睛,直到最后一瞬,仍透过破碎的镜片望向远方——那目光穿透时空,直直钉入林默的瞳孔。
画面戛然而止。
林默猛然睁眼,冷汗已浸透后背,衣料紧贴肌肤,黏腻冰凉。
他坐在修复室的椅子上,手还搭在望远镜上,手套未摘,指尖残留着金属焦灼的粗糙触感。
心跳如鼓,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还有人在”,余音嗡鸣,久久不散。
这不是投影。
没有启动按钮,没有观众,也没有时空裂痕。
这不是梦。
他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我只是还不敢相信,你真的选择了回来。
他低头看向怀表,表盖微启,裂缝中的光仍未完全消散,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当晚,他辗转难眠。
梦境再次袭来,比第一次更清晰——他看见那个战士的脸,年轻,瘦削,左眉有一道旧疤,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他听见无线电里传来断续的呼叫:“昭阳江三号观测位……请求支援……重复,B-7区域仍有敌军推进……”可回应他的,只有沙沙的杂音,像无数细针扎进神经。
“你们听得到吗?”那人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还在!还有人在守着!”
然后是燃烧弹落下的尖啸,由远及近,撕裂空气,如同死神的哨音。
林默惊醒,额角全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火海中挣扎而出。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可他的心却陷在那片燃烧的山坡上,久久无法平复。
第二天,《历史真相》官微发布了一段采访视频。
刘子阳站在镜头前,背景是某高校历史系会议室。
沈清源坐在桌旁,神情冷静如常。
“我们尊重牺牲,但不能让情感凌驾于史实之上。”学者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林默先生展示的画面极具感染力,可感染力不等于证据。如果缺乏原始档案佐证,这种‘沉浸式再现’极易滑向主观建构,甚至成为情绪操控的工具。”
评论区瞬间炸开。
支持者怒斥:“你根本没看过全片!那些细节怎么可能编造?”
反对者则附和:“对,现在什么都讲‘共情’,可历史需要的是严谨,不是眼泪。”
一条新评论悄然浮现:“@历史真相:1951年5月8日,昭阳江B-7区域确实有观测位失联记录,编号OBS-7A,操作员姓名栏为空。你们查过军委档案库吗?”
苏晚将截图发给林默时,只附了一句:“他们害怕的不是你讲的故事,而是你让人相信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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