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手指停在那张纸条上,指尖微微发颤。
“穿暖了,别冻着。”
七个字,墨色淡得几乎要看不清,可每一个笔画都像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他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棉衣——军绿色早已褪成灰褐,肘部撕裂的口子边缘卷曲发黑,袖口焦痕斑驳,整件衣服像是被火舌舔过又冻进冰河,再捞出来晾在时间的风里,一挂就是七十年。
布料触手粗粝如砂纸,仿佛轻轻一搓就会碎成尘埃;凑近时,鼻尖掠过一丝陈年烟火与冻土混合的气息,微腥、沉闷,像是从地底爬出的记忆。
他轻轻抚过衣襟内侧那块被密密麻麻针脚缝住的布片,线头已经朽脆,却仍固执地封存着这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指尖摩挲间,能感受到针脚深陷纤维的凹凸感,如同一道道无声的誓言,被岁月压进布纹深处。
是谁一针一线把它藏进去的?
是写下这句话的人,还是收到它的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件遗物。
这是某个人用生命守护过的温度。
林默深吸一口气,戴上棉质手套,正准备将棉衣收入特制档案袋时,指尖忽然触到一处异样——在左肩衬里深处,有一小块硬结,像是布料下压着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拆开几针补丁,从夹层中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纽扣,边缘磨损严重,正面隐约可见五角星轮廓。
金属触感冰凉而沉重,像一块沉睡多年的心跳残片。
就在他握紧纽扣的刹那,胸口的怀表猛地一震。
不是轻颤,而是一记沉闷的跳动,仿佛心脏被人攥了一下。
眼前光影骤然扭曲。
展厅的日光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风雪。
狂风呼啸着掠过山脊,雪片如刀割面,天地间一片苍茫灰白。
寒气瞬间灌入肺腑,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下碎玻璃,喉咙刺痛;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声,冰冷透过鞋底直刺脚心,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真实的寒冷,刺骨入髓的冷,从脚底一直窜上头顶。
他看见了。
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兵正蹲在坑道口,把身上那件还算完整的棉衣脱下来,披在一个蜷缩着的年轻人肩上。
“老班长……你穿啥?”年轻人声音嘶哑,嘴唇发紫。
“我皮厚。”老班长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再说,你们这些娃娃还得打胜仗呢。”
他说完,只穿着一件破旧夹袄站起身,拍了拍肩上的雪,转身走向哨位。
风雪立刻吞噬了他的身影,只剩下一个佝偻却挺直的背影,在暴雪中缓缓前行。
林默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脚陷在雪里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在风雪中断续浮现,然后突然一顿,整个人向前扑倒,再也没有起来。
雪很快盖住了他。
没有人喊叫,没有悲鸣,只有风声呜咽,像一首无人聆听的安魂曲。
画面戛然而止。
林默跌坐回椅子上,额头沁出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耳畔还残留着风雪的呼啸余音,指尖仍能感知那场幻境中的彻骨寒意。
怀表静静躺在掌心,表盖微启,那一道1950.11的刻痕泛着幽光。
他盯着那抹红光,手指微微发抖。
这真的是你在回应我吗?还是我只是太想听见你们的声音?
可如果这是幻觉……为什么每一次心跳都像踩在战鼓上?
为什么五角星纽扣会与怀表共振?
或许从来不是我在寻找你们——而是你们,一直在等着能看见的人。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低语——是刘子阳的私信。
而就在那一刻,怀表才轻轻一震,仿佛回应。
他低头看向那件棉衣,喉咙发紧。
原来它真的有人穿过,有人留下,有人为之死去。
“赵晓菲!”他声音有些哑,按下内线电话,“马上来库房,带志愿军后勤档案和阵亡名录电子版。”
半小时后,实习生赵晓菲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赶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件残破的棉衣,呼吸不由得一滞。
“你说……这件衣服可能属于某个特定人物?”她问。
“不止。”林默指着那枚锈纽扣,“它的制式是1950年底配发的第二批冬装,编号有登记。而且,”他顿了顿,“我知道它是谁的。”
他把刚才的投影说了出来。
赵晓菲听完,沉默了几秒,随即打开数据库,输入关键词:“长津湖战役”“后勤补给记录”“班长级牺牲人员”“无名遗物关联”。
屏幕滚动,数据一条条刷过。
忽然,她的手指停住。
“这里有个记录——1950年12月7日,二十七军八十一师二四一团三营九连,班长李振山,在新兴里阻击战中因低温症殉职。遗体发现时仅着单衣,身旁有一名重伤战士穿着双层棉衣。”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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