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上的日子,不紧不慢过了十来天,胤禛站在船头,看着两岸水乡慢悠悠往后退,柳枝拂着水面,风里带着股潮湿的草腥气,远处有渔歌飘过来,调子拖得老长,听着让人犯懒。
“四哥,发什么呆呢?”
不用回头,听这爽利声儿就知道是老十三,胤禛转过身,见胤祥端着茶过来,顺手接了:“今儿没在皇阿玛跟前伺候?”
“皇阿玛歇晌呢。”胤祥凑近了,压低嗓子,“八哥他们可没闲着,刚又在御前献计,说什么江南文气盛,该多办几场文会,广纳贤才。”
胤禛喝了口茶,眼皮都没抬:“随他们去。”
胤祥乐了:“四哥你这稳当劲儿,这一路,沿途那些地方官,都快把八哥当文曲星供着了。”
“他向来会做人。”胤禛语气淡,目光却往船队前头瞟了眼,老八的座船行在前面,船头依稀见着几个人影,正凭栏谈笑,好不风雅。
胤祥跟着看过去,撇撇嘴:“虚伪。”
“少说两句。”胤禛拍他肩膀,“在外头,嘴上把牢些。”
“知道知道。”胤祥应着,又打量他,“不过四哥,你这气色是真好,我这一路颠得浑身骨头疼,你倒跟没事人似的。”
胤禛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胸口衣襟,玉佩贴在那儿,温温的,像清仪手心的温度。
“出门前歇得足吧。”他随口道。
胤祥也没多问,又扯了会儿沿途见闻,就被侍卫叫走了,说太子那边传他,船头只剩胤禛一个,暮色渐渐漫上来,两岸的瓦房升起炊烟,窗里透出昏黄的灯火,江南的夜本该是软的,静的。
可不知怎么,他心里总有点说不上的不踏实,离京城越远,胸口玉佩传来的暖意好像就越淡,清仪是说过,距离远了效力会弱,但这感觉还是让人悬着心,更怪的是,这几晚睡到半夜,老觉得暗处有东西盯着,不是人盯的那种,那感觉阴阴的,黏糊糊的,脊梁骨都发凉,有好几回,他猛地惊醒,舱里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爷。”
苏培盛提着灯笼过来了,胤禛回过神,见他催着:“天擦黑了,回舱歇着吧?水面上风硬。”
胤禛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苏培盛跟在后头,压低了声音:“今儿后晌,奴才瞧见八爷船上有张生面孔,不像官家人,打扮倒像跑江湖的。”
胤禛脚步顿了顿:“什么样?”
“四十出头,干瘦,眼睛邪乎。”苏培盛回忆着,“在八爷船上待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就走了,奴才留了心,让人跟了一段,那人下了船就往南边野地里去了,没进镇子。”
胤禛眉头微蹙。江湖术士?老八什么时候好这个了?
前世南巡,可没这出,他记得清楚,老八一路都在结交文人清流、地方士绅,哪会沾这些三教九流的边。
“继续盯着。”胤禛吩咐,“手脚干净点,别露痕迹。”
“奴才明白。”
回到舱里,洗漱躺下,胤禛又摸了摸胸口玉佩,温润的触感透过来,心里才定了些,清仪这会儿在做什么?该哄孩子们睡了吧?弘晖那小子,肯定又缠着额娘讲神仙故事……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扬起来。
窗外月光透进来,淡淡地铺在舱板上,河水轻轻拍着船身,哗啦,哗啦,胤禛合上眼,慢慢睡着了。
夜渐渐深了,船队泊在河湾避风处,除了值夜的侍卫和船工,大多人都睡沉了,河面起了层薄雾,月色朦朦胧胧的,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离船队三里远的荒滩上,悄没声儿立着个黑影。
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深褐色粗布衣裳几乎融进夜色里,脸枯槁得像老树皮,眼窝深陷,一双眼却亮得瘆人,直勾勾盯着御船船队的方向,尤其盯着中间那几艘灯火通明的官船。
“好盛的龙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比传闻的还要浓,若得了手,何愁大道不成。”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漆漆的小幡,只有巴掌大,上面用暗红色画着歪歪扭扭的符纹,枯瘦的手指掐了个古怪的诀,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幡却自己微微颤动起来,一丝丝如有实质的黑气从幡面上渗出来,聚而不散。
“去。”他低喝一声,朝河面一指,几道黑气如活物般窜入河中,悄无声息地朝御船船队游去。
河面依旧平静,只有水波轻轻荡漾。值夜的侍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晚河风格外阴冷,那雾气也浓得有些邪性,连月光都透不过来。
“王五,你觉不觉得……”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话还没说完,哗啦!前方河面猛地炸开!数道黑影从水中冲天而起,带起漫天浑浊的水花!
那是什么东西?侍卫眼睛瞪得滚圆,还没看清,黑影已呼啸着扑向船队!它们形状模糊扭曲,似人非人,浑身裹着翻腾的黑气,所过之处,河水竟泛起一片不祥的灰白泡沫!
“敌袭!保护御驾!”尖利到变调的示警声瞬间撕破宁静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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