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间内，茶香袅袅。林凡看似在静心品茗，实则耳听六路，敏锐地捕捉着隔壁“听雨”间的一切细微动静。他听到那边原本规律的品茶声停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踌躇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仿佛有人起身，却又犹豫不前。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过犹不及。他不再言语，只是专注地嗅着茶香，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庭院中的一丛翠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终于，隔壁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绕过屏风，停在了“观云”间的门口。木质移门被轻轻敲响。
“叨扰了。”一个略带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正是王崇明。
林凡适时地流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起身，脸上带着对长者的尊重，主动拉开移门：“您好，请问您是？”
门外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朴素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清澈，带着学者特有的专注与审视，正是王崇明。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林凡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
“老夫王崇明，方才在隔壁品茶，无意中听到小友一番高论，对古建筑见解独到，心中佩服，冒昧过来，想与小友结识一番，交流交流。”王崇明语气诚恳，没有丝毫专家的架子，纯粹是出于对“学问”的尊重。
“原来是王老先生，快请进。”林凡侧身让开，态度不卑不亢，既有对长者的礼貌，也有平辈论交的坦然，“方才小子信口胡诌，让老先生见笑了。”
王崇明步入茶室，在林凡对面坐下。服务生连忙添上一副茶具，为他也斟上一杯热茶。
“小友过谦了。”王崇明摆摆手，目光灼灼，“你那番关于驼峰、瓜柱、梁头卷杀，还有那冰裂纹棂花的点评，绝非信口胡诌能道出。尤其是那处修补的瑕疵，老夫来了多次都未曾留意，可见小友观察之细微，功底之扎实。不知小友师承何处？年纪轻轻，有此造诣，实在难得。”
林凡心中早有腹稿，他微微一笑，避开了具体的师承问题（这容易露馅），语气谦和地说道：“王老谬赞了。小子林凡，只是自幼对传统文化，尤其是古建筑有些兴趣，闲暇时喜欢翻些杂书，四处走走看看，胡乱琢磨罢了。比起您这样的专家，不过是管中窥豹，略知皮毛。”
他这番说辞，既解释了知识的来源（自学、游历），又保持了足够的谦逊，不会引起对方深究。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啊！”王崇明感慨道，显然对林凡的回答很是受用。他本就厌恶那些靠着关系、带着目的来接近他的人，林凡这种纯粹基于“兴趣”的交流，反而让他倍感轻松和亲切。
话题就此打开。两人从“清心斋”的建筑风格，聊到明清官式建筑与民居的差异，又从榫卯结构的精妙，谈到传统营造法式中的智慧与美学。林凡凭借着【初级古建筑学】打下的扎实基础，以及系统赋予的超强学习和理解能力，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上王崇明的话题，提出一些颇有见地的看法，或是提出一些内行且关键的问题。
他并不刻意卖弄，而是以一种探讨、求教的态度与王崇明交流。王崇明越是深谈，越是惊讶。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基础知识扎实，思维更是敏捷开阔，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往往能直指核心，触类旁通，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沉淀。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没有时下年轻人常见的浮躁之气，言谈举止沉稳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古建筑延伸到传统绘画、茶道、甚至古典哲学。林凡适时地展现出对《礼记》、《营造法式》等典籍的熟悉（同样是系统知识的应用），更是让王崇明引为知己。他感觉自己仿佛遇到了一个被年轻皮囊包裹着的、拥有古老灵魂的忘年之交。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此刻，王崇明便深切体会到了与“友”论学的畅快，连日来因项目带来的郁结之气，都在与林凡的交谈中消散了大半。
夕阳西斜，茶已数巡。
王崇明看了一眼时间，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林啊，今天真是畅快！”他看着林凡，眼中满是欣赏，“现在像你这样有见识，又沉得下心来做学问、不骄不躁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
林凡谦逊地微笑：“王老言重了，是小子受益匪浅才对。能聆听您的教诲，是晚辈的荣幸。”
临别时，王崇明主动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林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若在古建筑，或者其他方面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这个老头子聊聊。”
林凡双手接过，郑重地收好，然后也留下了自己“凡尘资本”的联系方式，只说是自己的一点小事业，并未多提。
王崇明并未将“凡尘资本”与最近的任何风波联系起来，只当是年轻人创业，更是高看了林凡一眼——不靠家世，自己闯荡，还如此博学沉稳，实在难得。
两人在“清心斋”门口道别，王崇明脚步轻快地离去，仿佛年轻了几岁。
林凡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谦逊微笑缓缓收敛，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深邃。
这条线，稳稳地埋下了。
他不需要王崇明在“锦绣家园”项目上为他徇私，那既不现实，也可能适得其反。他只需要在这位关键人物心中，留下一个“博学、沉稳、正直”的深刻印象。当评标之时，面对苏家可能存在的瑕疵（无论是技术方案还是背后隐藏的资金问题），这份好印象，或许就能让王崇明更加客观、甚至更加严格地去审视。
有时候，影响天平倾斜的，未必是需要放上多重的砝码，或许，仅仅是吹去其中一端落下的一粒微尘。
林凡转身，融入了傍晚的人流之中。下一步，他需要将注意力，放回到苏家那脆弱的资金链上了。这条刚刚建立的“忘年之交”的人脉，将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悄然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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