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北郊,南山公墓。
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坐落在一片苍翠的山峦怀抱之中。时值深秋,山风已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卷起地上零落的枯黄梧桐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萧瑟与肃穆。阳光透过稀疏的、开始凋零的树冠,投下斑驳而清冷的光斑,如同碎金般洒在排列整齐的墓碑之间。
林凡独自一人,踏着布满青苔的石阶,一步步向上行走。他穿着一身庄重的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显得沉稳而不失随性。他的手中,捧着一大束素雅的白色菊花,花瓣上还沾染着清晨的露水,在微凉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略带苦味的清香。
他的步伐很慢,很稳,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的一座座墓碑,最终,停留在半山腰一处位置清幽、被打理得十分洁净的双人合葬墓前。
这片安息的净土,能否抚慰生者心中积郁三年的伤痛?
墓碑是由上好的汉白玉雕琢而成,光滑温润,上面清晰地镌刻着两个并排的名字——林文渊、楚婉容。那是他的父母。墓碑上方,镶嵌着父母的瓷像照片。照片上的父亲,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与温和,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母亲则温婉秀丽,眼神清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是他们年轻时的模样,也是林凡记忆中,父母最幸福时光的定格。
然而,三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无情地夺走了这一切,将美好的影像永远凝固在了这冰冷的石碑之上,也将一个完整的家,击得支离破碎。
林凡静静地站在墓前,注视着父母那永远定格的笑容,仿佛能穿透时空,感受到他们目光中的温暖。他缓缓弯下腰,将手中的白色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那素白的花朵与深色的石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寄托着无尽的哀思。
随后,他又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取出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小菜,都是父母生前喜爱吃的,一一摆放在墓前。他做得一丝不苟,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安眠于此的至亲。
三年的沉默,三年的隐忍,今日终于可以坦然告慰。林凡心中翻涌的,究竟是怎样的波澜?
做完这一切,林凡并没有像寻常祭奠者那般跪拜哭泣。他只是静静地站立着,如同三年前那个骤然失去依靠、却不得不强迫自己迅速成长的少年,再次站成了父母面前那棵需要汇报成长的树。
山风拂过他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脊梁,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积蓄着开口的勇气,又仿佛是在这无言的陪伴中,汲取着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力量。
终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那两张笑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开口,打破了墓园固有的寂静:
“爸,妈……”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他的喉头微微有些发紧。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和泥土气息的凉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来看你们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进行一场迟到了三年的家常汇报。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张浩,还有苏媚……他们都已经付出了代价。”
他没有描述具体的过程,没有渲染复仇的血腥,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陈述了这个结果。他知道,父母是善良的人,他们或许并不愿听到那些黑暗的细节,他们只需要知道,正义,虽迟但到。
大仇得报,是否真的能带来预期的释然与快意?
“我们家的公司,我也拿回来了。现在发展得很好,比以前规模大了很多。” 他继续说道,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让父母安心的意味,“我现在……过得也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越了眼前的石碑,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我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有关心我的长辈,有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我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们时时刻刻护在羽翼下的孩子了。”
他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沉稳与力量。
“我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了。”
山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轻柔了许多,环绕在他身边,如同父母无声的抚慰。一片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在那一束白菊之上,仿佛一个温柔的回应。
林凡看着那落叶,看着父母永恒的笑容,心中那根紧绷了三年、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弦,在这一刻,悄然松弛。那股一直压在他肩头,名为“仇恨”与“责任”的无形重担,仿佛被这山风轻轻吹散,化为了前行的动力,而非束缚的枷锁。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心灵的沟通。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与父母的墓碑依偎在一起。
许久,许久。
林凡缓缓抬起头,望向湛蓝高远的天空,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你们安息吧。”
他轻声说道,如同最后的告别,也如同新生的誓言。
“儿子……会带着你们的期盼,好好活下去。”
“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的墓碑,仿佛要将他们的笑容永远刻印在心底。然后,他毅然转身,沿着来时的石阶,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他的步伐,比来时更加轻盈,更加坚定。
山风在他身后吹送,卷起更多的落叶,仿佛在为他送行,也仿佛在低语着……
旧章已翻过,新篇正开启。
卸下过往的重担,轻装上阵。了断了所有世俗因果的林凡,他的未来,将通向怎样的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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