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过后,队伍再次启程,速度比夜间快了几分。天光渐亮,虽然春寒依旧料峭,但能见度的提升让行军稍显安心,也带来了新的风险——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以躲避白日里可能出现的巡逻队或眼线。
刘澈下令队伍离开官道,专拣荒僻小径和疏林地带穿行。枯黄的蒿草刮过甲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经过一夜奔逃,人马的疲惫写在每一张灰暗的脸上,但纪律依旧严明,无人抱怨。
晌午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再次短暂歇息,埋锅造饭,只敢升起几缕若有若无的轻烟。炊烟很快被寒风吹散,融入灰蒙蒙的天空。
刘澈召集刘源、张虔裕、李嵩几人围坐在一起,摊开一张简陋的舆图。
“卢台军镇已生变乱,魏州的大清洗恐怕已经开始,或就在旦夕之间。”刘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虽抢先一步,但并未完全安全。朱温的骑兵和罗绍威的嫡系,随时可能沿官道向南追击溃兵,或封锁要隘。”
李嵩指着舆图上一处标记:“校尉,按我们目前的速度,再向南行两日,便可进入昭武军(治所在抚州)地界。镇南节度使钟传名义上统辖江西诸州,但各地刺史、豪强实则拥兵自重。我们这支外来武装,如何进入,以何种身份立足,需早作谋划。”
张虔裕接口道:“不错。若以‘魏博牙军溃兵’身份出现,必遭猜忌围剿。需有一个合适的‘名头’。”
刘澈目光扫过舆图,最终落在赣水(赣江)流域。他记得历史走向,钟传年老,其子嗣能力平庸,江西内部暗流涌动,正是可乘之机。
“我们不能以逃兵之姿入境。”刘澈断然道,“我们要以‘义师’的身份进去。”
“义师?”刘源疑惑。
“没错。”刘澈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我们乃是听闻魏博逆乱,不愿附逆,特南下投效钟令公(钟传),欲为朝廷、为钟公效力,保境安民的‘魏博义从’!”
这个名头,既能解释他们的来源,又能提供一个相对正当的投靠理由,减少最初的敌意。
“然而,空口无凭。”李嵩虑事周全,“钟传或其麾下将领,未必轻信。”
刘澈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所以,我们需要一份‘投名状’。一份能证明我们诚意、能力,并且对江西有利的‘礼物’。”
“礼在何处?”张虔裕问。
刘澈的目光投向东北方向,那是淮南杨行密势力范围的方向。杨行密与朱温是死敌,但也时常侵扰钟传的地盘。
“淮南。”刘澈吐出两个字,“我们南下途中,若遇到小股淮南游骑、或是与淮南勾结的地方匪类,便是我等的‘晋身之资’!取其首级、旗帜,作为我等心向江西的证明。”
众人眼睛一亮。此计甚妙!既能练兵,获取补给,又能为立足江西铺路。
“只是,需把握好分寸。”刘澈补充道,“不可恋战,不可暴露主力。以雷霆之势,灭口拿赃,旋即远遁。”
计议已定,众人心中稍安,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休整完毕,队伍再次融入初春的荒原。刘澈派出更多的斥候,不仅警戒后方,也开始主动侦查前方和侧翼,寻找着那个合适的“猎物”。
傍晚时分,机会终于来了。
一名斥候飞马回报:“校尉!东北方向十里外,发现小股骑兵,约三十余骑,打淮南旗帜,正在一处村庄劫掠!”
刘澈眼中精光一闪,猛地起身。
“传令!刘金前锋变前队,张虔裕率中军精锐随我行动,刘源领其余人马护卫车队随后跟进,保持距离!”
他翻身上马,环视身边聚集起来的近百名精锐老卒,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弟兄们!我们的立足之本,就在眼前!随我——取‘礼’去!”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亡命的奔逃,而是带着明确目标和凌厉杀意的出击。这支来自北地的潜鳞,在赣水之畔,即将第一次亮出它隐藏的爪牙。
寒风卷过枯黄的草甸,近百骑在刘澈的率领下,如同贴着地面翻滚的乌云,无声而迅疾地扑向东北方向。马蹄包裹着厚布,最大限度地消弭了声响,只有甲叶轻微的碰撞和压抑的喘息声在队伍中流转。
刘金一马当先,那双惯常喷薄着怒火的环眼此刻只剩下猎豹般的专注。张虔裕紧随刘澈身侧,手按刀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地形。这支由魏博老卒组成的尖刀,在逃亡压抑数日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杀气在沉默中凝聚。
十里路程转瞬即至。斥候引领他们爬上一道低矮的土梁,下方河谷地带的情景顿时映入眼帘。
约三十余名骑兵,散漫地围着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他们打着淮南军的旗帜,皮甲杂乱,兵器各异,行为却与土匪无异。几处茅屋燃着黑烟,哭喊声、狂笑声夹杂着鸡飞狗跳的嘈杂隐隐传来。村口空地上,已有几具村民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一些骑兵的马鞍旁挂着抢来的鸡鸭、布匹,甚至有一个士卒正粗暴地从一名老妇手中抢夺一个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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