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豫章城墙染成一片赤赭。
刘澈独立城头,铁甲上的血渍在夕阳下凝成深褐。赣江的风卷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淮南军大营连绵十里,灯火如星火燎原。
“五日。”他低声自语,指节叩在斑驳的墙砖上,“我们只有五日。”
李嵩立在他身后,素袍已染尘灰:“箭矢将尽,礌石不足,伤员已占三成。彭沅部昨日又折了三百精锐,洪州兵开始有怨言。”
“告诉彭沅,”刘澈转身,眸中映着最后一线天光,“明日日出,我与他同守水门。”
脚步声急响,张虔裕拖着一条伤腿蹒跚登城。他左臂胡乱缠着的布带还在渗血,脸上烟尘与血污混作一团。
“将军!”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末将无能,水寨丢了!”
刘澈俯身将他扶起,解下自己的披风系在他肩上:“丢了水寨,可带回了弟兄?”
张虔裕虎目含泪,从怀中掏出一面残破的军旗:“三百弟兄跟我出寨,只回来十七人…但我们在撤退时烧了周本三艘楼船!”
“好!”刘澈重重拍他肩头,“让淮南佬知道,豫章魏博男儿的血烧起来,比他们的战船更烫!”
他忽然大步走向城墙边缘,面对城内万千屋舍,运足中气:
“豫章的父老听着——”
声浪穿透暮色,在街巷间回荡。无数百姓推开窗扉,伤员抬起头颅,士兵握紧长矛。
“周本以为我们会怕!”刘澈拔剑指天,“他以为箭尽粮绝,我们就会跪下!”
城上城下,寂静无声。
“可他忘了——”剑锋划破夜空,“这里是豫章!是项羽筑过的城!是灌婴饮马的城!”
第一束火把在街角燃起,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转眼间,整座城池亮如白昼。
“今夜,没有将军士卒,只有豫章儿女!”刘澈斩钉截铁,“老人拆屋送梁,妇人煮饭造箭,孩童传递军情。每一个能站起来的男人,随我守城!”
“守城!”万人齐呼,声震云霄。
彭沅浑身是血地冲上城楼,见到此景愣在当场。刘澈转身将剑平举:
“彭将军,可敢与我同守水门至死?”
彭沅看着眼前这双燃着火的眼睛,突然大笑:“我洪州彭氏,岂是贪生之辈!”
两双手紧紧相握。刘澈低声道:“我要你部今夜佯装溃退,放淮南军上城墙。”
“什么?”彭沅震惊。
“然后——”刘澈眼中闪过寒光,“我们关门打狗。”
子时,淮南军果然发动夜袭。彭沅部且战且退,放任数百敌兵登上北墙。正当敌将以为得计之时,突然四面火起!
刘澈亲率三百死士从暗门杀出,张虔裕虽伤犹战,一把横刀舞得水泼不进。登上城墙的淮南军被切断退路,成了瓮中之鳖。
“杀!”刘澈一马当先,长枪如龙。每刺必喝敌将姓名:“周本何在?!”
这声怒喝竟压过战场喧嚣,远远传开。淮南攻势为之一滞,城上守军士气大振。
血战至黎明,登城敌军尽数歼灭。刘澈站在尸山血海间,枪指城下:
“告诉周本,想要豫章,拿命来换!”
旭日东升,照见他铁甲尽赤,却依旧如山岳屹立。
幸存的守军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看着主帅的身影,突然齐声高呼:
“将军不死!豫章不落!”
这呼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惊得淮南军阵中战马不安地踏动前蹄。
刘金匆匆登城,递上一支箭:“将军,周本射来的劝降书。”
刘澈看也不看,折箭掷地:“回复周本——”
他目光扫过城上每一个士兵的脸,声音清晰如刀:
“豫章城墙,就是我们的墓碑。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万人应和,声动九天。
晨光刺破硝烟,照在张虔裕满是血污的脸上。他扶着城垛缓缓站直,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可那双从魏博带出来的眼睛依然亮得骇人。
“大哥,还记得在魏博我说的话吗?”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奇异的笑意。
刘澈正在查看城防图的手指微微一顿。
“男儿生于天地间,纵不能如卫霍建功绝域,亦当凭手中兵刃,护一方安宁,搏一个问心无愧!校尉目光如炬,志在千里,所指南方,或许正是我辈挣脱这河北泥潭,真正施展抱负之地!”
“承蒙校尉信重,张虔裕……愿效犬马之劳!此生此槊,任凭驱策,绝无二心!若有违背,天人共诛!”
“记得”刘澈抬头,目光如电,“你想说什么?”
张虔裕拄着刀走近,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末将请命,诈降破敌。”
城楼上一片死寂。彭沅倒吸一口凉气,李嵩的笔停在军报上。
“你可知周本多疑?”刘澈声音低沉。
“正因他多疑,才要我去。”张虔裕咧嘴,露出熟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他若见我都叛了,才会信豫章真守不住了。”
刘澈猛地攥紧城垛上的砖石。碎石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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