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澈任命降将谭全播为帅,征讨建昌的将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虔州初定的官场与军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刺史府的议事堂内,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却驱不散众将脸上那混杂着惊愕、不解与担忧的神情。
“主公,万万不可!”性子最急的刘金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抱拳躬身,语气却激动得有些失控,“谭全播新降未久,其心难测!您非但不加以约束,反而将五千兵马,其中大半还是他的旧部,尽数交予其手。这……这无异于纵虎归山!万一他阵前倒戈,或拥兵自立,我等如何是好?”
张虔裕虽然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也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治军稳重,从不肯行此险招。让一个刚刚还在战场上与自己生死相搏的敌将,转眼就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帅,这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冒险。
堂内,几乎所有的元从将校,都对这个决定抱持着强烈的保留意见。他们看向堂下末席那个身形魁梧、沉默不语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与审视。
刘澈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并未打断。他目光扫过刘金、张虔裕,最后落在了谭全播身上。谭全播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对周围的质疑声充耳不闻,仿佛一尊即将开裂的石像。
直到堂内声音渐息,刘澈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诸位之忧,我已知晓。用降将,确有风险。然,我刘澈自起兵以来,所凭恃者,非一姓一家之私兵,乃天下英雄之合力。若连容纳一位赣南宿将的气度都无,何以号令江西,图谋天下?”
他站起身,走到谭全播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这个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谭将军,”刘澈看着谭全播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语气诚恳,“我知你心中有傲气。一员良将,最怕的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明珠暗投,一身本事,付诸东流。我今日不用你,将你闲置于此,看似稳妥,实则是对你最大的羞辱,亦是对人才最大的浪费。”
他转过身,面向众将:“我刘澈用人,素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谭将军既已归顺,便是我江西军的一员。危仔倡杀我使者,此仇必报,此城必克。此战,正是谭将军向我、向天下人证明其心、其能的最好机会。我相信,一头真正的猛虎,绝不会甘心再回到那个破败的牢笼里去。”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将哑口无言。他们看到的是主公那份远超常人的胸襟与魄力,那是一种敢于将宝压在人性光辉一面的豪赌,更是一种“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的强大自信。
谭全播更是浑身剧震,虎目之中,竟隐有泪光。他戎马半生,侍奉过的主公不少,却从未有一人,能在他兵败投降之后,如此推心置腹,委以重任。这份国士之遇,让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因兵败而生的怨气与不甘,彻底烟消云散。
“主公……”他声音沙哑,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沉重无比的承诺,“末将,必不负主公所托!”
三日后,虔州城外,南征建昌的大军正式集结。
五千名士卒列成整齐的方阵,其中三千人,正是谭全播昔日的虔州旧部。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又被收编,此刻神情多是迷茫与不安。他们不知道,这位昔日的主将,将带领他们走向何方。
谭全播一身崭新的铁甲,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出现在队列之前。他没有立刻训话,而是策马缓缓走过每一个方阵,用他那熟悉的、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许久,他勒住马缰,拔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战刀,刀锋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兄弟们!”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旷野上炸响,“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都在想,我谭全播,是不是成了洪州刘澈的一条狗?!”
队列中一阵轻微的骚动。
“我告诉你们!”谭全播的声音愈发洪亮,“我不是!我谭全播,到哪里,都是一头猛虎!只是过去,我为一头病狼看家护院,空耗了一身力气!而如今,我追随的,是一条即将腾飞于九天的真龙!”
“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他用刀指向队列,“兵败如山倒,家园已破碎!你们甘心吗?甘心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作降兵吗?”
“不甘心!”队列中,终于有他昔日的亲兵发出了嘶吼。
“好!”谭全播高举战刀,“主公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洗刷耻辱,证明自己的机会!建昌危仔倡,杀害使者,悖逆人伦!我等此去,是为正义而战!是为我江西军的荣誉而战!更是为我们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程!”
“此战,我要让天下人看看,我谭全播的刀,还利不利!我虔州的好儿郎,是不是孬种!打下建昌,斩了危仔倡,你们,就是平叛的功臣!你们失去的荣耀,我带你们,亲手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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