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色,无星无月,只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要将江面上的一切都吞噬。五艘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旗号的“海鹘”快船,如同五道滑行于水面的鬼影,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顺流东下。
船上,没有任何人声,甚至连咳嗽声都没有。两千名来自玄甲牙兵与“忠武营”的精锐将士,或坐或立,在刺骨的江风中静默如铁。他们的兵器都用厚布包裹,甲胄的关键连接处也用软皮垫住,以消除任何可能发出的声响。唯一的声音,是船舷两侧那数十支被麻布包裹的船桨,切入江水时发出的、被压抑到最低的“噗噗”声。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纪律。
刘澈立于为首那艘战船的船头,江风将他黑色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他没有看身后的将士,但他能感受到那两千道目光,如同灼热的烙铁,尽数汇聚在他的背上。那目光里,有信任,有崇拜,更有在目睹了演武场那场血腥献祭后,凝结成的、名为“与子同袍,生死与共”的狂热信仰。
他知道,自己正带着整个江西最锋利的矛,去刺向淮南最柔软的腹心。此行,只许胜,不许败。败,则他身死,江西新政毁于一旦;胜,则徐温的弥天大局将沦为天下笑柄,整个江南的战略态势,将因此彻底逆转。
“主公,”刘金如同一头潜行的黑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前方斥候船发来灯号,再有三十里,便进入和州水域。和州守将名为李德诚,乃徐温妻族远亲,为人贪鄙,疏于军务。其麾下守军号称五千,然多为老弱,精锐早已被徐温抽调北上,或埋伏于大别山中。城中防备,外强中干。”
这些情报,皆是静安司的探子,用金钱、美色乃至生命,一点点从淮南的肌理中抠出来的。
“很好。”刘澈点了点头,目光穿透无尽的黑暗,望向那遥远的、尚未看见轮廓的目标,“传令下去,各船收桨,改用暗帆,借西北风潜行。于城东五里处抢滩登陆。记住,我们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在和州城防反应过来之前,必须拿下东门!”
与此同时,在长江上游百里之外的蕲州水域。
张虔裕的庞大舰队,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数百艘大小战船,高燃火把,将方圆数里的江面照如白昼。战鼓之声,号角之鸣,惊得江中鱼鳖不敢露头,两岸宿鸟惊飞。大军做出强攻蕲州城的姿态,不时有小股部队乘船靠近岸边,与淮南的斥候发生零星的交火,随即退走。
“大都督,”一名副将忧心忡忡地看着下游那片沉沉的黑暗,“主公此行,只带两千精锐,孤军深入,实乃兵家大忌。万一……”
“没有万一。”张虔裕手按刀柄,目光坚定地看着那片黑暗,声音沉稳如山,“主公非是行险,而是行奇。徐温在南,布下天罗地网;我等在北,大张声势。他真正的杀招,正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我们要做的,便是将这出‘声东击西’的戏,唱得足够真,足够响!为主公,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他知道,此刻江面上的每一声鼓噪,每一簇火光,都是在为那支刺向敌人心脏的利刃,提供最好的掩护。
和州,东门。
丑时将末,正是人一天中最困倦的时刻。城楼上的几名守军,缩着脖子,靠在墙垛边打着盹,只有寒冷的雨丝,不时提醒着他们尚在人间。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城下那片被雨水浸润的黑暗中,数百个黑色的影子,正如同壁虎一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城墙根,向着吊桥的绞盘处摸去。
刘金和他麾下的玄甲牙兵,便是这支暗夜中的先锋。他们口中衔着短刃,背上负着连钩弩,动作轻盈得如同狸猫。在静安司探子早已摸清的视野死角里,他们甚至没有惊动城头任何一个哨兵。
“动手。”刘金的手势,简单而致命。
数十支绑着绳索的飞爪,被特制的无声机括弹出,精准地扣住了城头的墙垛。紧接着,数百名玄甲牙兵,展现出了他们作为这个时代最强特种兵的恐怖素质,他们手脚并用,竟如履平地般,沿着湿滑的城墙,迅速向上攀爬。
城楼上,一名打盹的守军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响,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探出头向下望去。迎接他的,是一只从黑暗中猛然捂住他口鼻的大手,和一道冰冷的、划过他咽喉的刀锋。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战斗,在无声中爆发,也在无声中结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东门城楼上的百余名守军,便被尽数解决。刘金在城头,对着下方,用火折子,打出了三长两短的灯号。
城外,刘澈亲率的“忠武营”两千将士,早已列阵以待。看到信号,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而是以“营”为单位,迈着整齐而压抑的步伐,迅速通过被缓缓放下的吊桥,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无声地涌入了这座尚在睡梦中的城池。
“一营,控制武库!二营,控制粮仓!三营,随我直扑刺史府!”刘澈的命令,冰冷而简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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