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千“返乡的囚徒”钻进和州西侧的山林没几天,江淮大地上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了。
寿州,古称寿春,是淮河南岸的军事重镇。此刻,这座坚城的宁静,被一场大火和喧闹打破了。
城西一座军需司的小武库燃起大火,黑烟在阴沉的天空下,形成一道扎眼的烟柱。城里为数不多的守军,在一个脑满肠肥的新任指挥使带领下,乱糟糟的向着火点涌去。他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失火,或者一小撮饥民闹事。
这火焰,其实是一个信号。
下蔡县的伙长陈二虎,正躲在武库对面的一条巷子阴影里。他脸上涂满锅底灰,眼神却亮得吓人。陈二虎身后,是一百多个同样打扮的同乡,手里拿着刚从武库里弄出来的制式横刀和弓弩,闪着寒光。
“弟兄们,还记得刘使君的话吗?”陈二虎压着嗓子,声音却很煽动,“回家,杀回去。”
他看准城中主力被引向西边火场的时机,猛的一挥手,低吼道:“目标南门粮仓,跟我来!”
他们的目标是城南一座用来放贷、储存青苗钱的小官仓。这里的守备要薄弱得多。
“杀!”
一百多个被许诺了土地和未来的囚徒,行动迅猛,目标明确。他们对城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守在粮仓前的几十个守军,还没从西边火场的混乱里反应过来,就被这群人冲得七零八落。
陈二虎冲在最前面,一刀将一个想反抗的队正砍翻在地。他没管那些逃跑的士兵,直接跳上一辆运粮的马车车顶,抽出那面准备好的血红色“刘”字大旗,奋力展开。
“寿州的父老乡亲们,我陈二虎,回来了!”他的声音顺着风,传遍了整个街区,“我们是淮南的兵,是被徐温老贼抛弃在和州,差点饿死喂狗的兵。是江西的刘使君,给了我们活路,给了我们饱饭。现在,我们回来了!”
陈二虎用刀指向那紧闭的粮仓大门。
“徐温重税如山,抢我们的田,饿死我们的爹娘。今天,我们就要打开这官仓,把本就属于我们的粮食,还给我们自己。愿意跟我的,都有饱饭吃,帮我杀官的,都分他家产!”
“开仓!分粮!”
这四个字,在这样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比任何王法道德都有用。那些原本只是害怕观望的贫苦市民和饥民,一下子骚动起来。
“反了,反了!开仓分粮!”
第一个人冲出去,就有第二个人,第十个人,第一百个人。他们有的拿着扁担,有的拿着菜刀,有的只是空着手,眼里满是疯狂,冲向那座象征着活命希望的粮仓。
终于,一个年轻的守军扔掉手里的长矛,喊道:“俺不打了,俺娘还饿着肚子!”
他的举动,让本就军心涣散的守卫们动摇了。他们看到冲来的人群里有自己的邻居亲戚,又听到那句句戳心的“为家而战”,手里的兵器再也举不起来。更多的守军放弃了抵抗,有的甚至掉转矛头,加入了起义的队伍。
“轰!”
粮仓的大门被撞开。当金黄的谷子哗啦啦的涌出来时,整座寿州城,陷入了抢粮和暴力的混乱中。百姓们疯抢粮食,而陈二虎和他的人,则带着新加入的几百名“义军”,目标明确的扑向指挥使的府邸,以及那些平时欺压百姓的官吏家里。
同样的场景,在同一时间,在整个淮南腹地的濠州、滁州边界,几十个县城、乡镇,接连发生。
那三千“返乡的囚徒”被分成了上百个小组,按照刘澈的计划,同时在淮南各地发难。
他们袭杀税吏,焚烧官府,打开小粮仓和武库,用最直接的好处,煽动那些早已对苛政怨声载道的百姓。他们打出的旗号五花八门,但核心口号却完全一致——“随我刘郎,均田分粮!”
这股由复仇、饥饿和求生欲望点燃的动乱,正在徐温的后院,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淮南,广陵。节度使府。
府里的气氛阴沉压抑。自从和州失陷、五万大军全军覆没之后,这座过去歌舞升平的帅府,就一直一片死寂。
徐温,这位江淮枭雄,几天之内,鬓角竟然白了。他枯坐在帅案后,面前的沙盘还是和州的地形,但败局已定,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刘信被俘,几万精锐投降,这不只是军事上的重创,更是对他威信的沉重打击。徐温已经能感觉到,府内府外那些曾经恭顺的目光,如今充满了审视和怀疑,有些人甚至幸灾乐祸。
“父亲,”长子徐知训面带忧色,小心翼翼的开口,“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内部。孩儿觉得,应该立刻从各州调兵,重兵合围和州,先把刘澈这个家伙解决掉,警告那些有二心的人。只要刘澈一死,我淮南的危机自然就解了。”
“调兵?调谁的兵?”徐温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精光四射的眼睛里,现在满是血丝和疲惫,“地方那些将领,嘴上答应背后不办事的不少,跟我有仇的也有。现在强行调兵,万一激起兵变,那后院就先起火了。眼下之计,只能先守着。等我用金钱美女,从中原再招募新军,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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