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广陵的天空乌沉沉的,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帅府的书房里烛火通明,把刘澈孤单的身影投在墙上,拉扯出一个巨大、沉默的轮廓。
刘澈没有批阅公文,也没在舆图前推演军情。他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面前的紫檀木大案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清茶。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上。
那是一双布满厚茧和旧伤的手,虎口处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硬皮,指节粗大。这是一双武人的手。他还记得多年前,朱温那个屠夫一步步把大唐天子逼入绝境,最后弑君篡位时。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皇朝崩塌,一个时代沉沦。旧的秩序被碾碎,无数百姓在铁蹄下哀嚎。而他,只能像一粒尘埃,随波逐流,身不由己。那种无力感,一直缠绕了他。
从魏博牙兵到江西,再到现在,他成了坐拥江淮、虎踞江南的节度使,麾下带甲十余万,一句话就能决定几百万人的生死。他的这双手,不光是握刀兵的手了,也开始批阅堆积如山的卷宗,绘制事关民生的图纸,影响着天下的格局。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节度使,这个伪梁朝廷给的官衔,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名义上,他还是那个弑君国贼的臣子。这个名号束缚了他整合十三州的手脚,也玷污了他起兵时兴复汉统的初心。
他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掌心的力量。自从穿越过来,那份问鼎天下的念头就一直被他死死压在心底。在经历了袁州、濡须口和和州的几场大战,亲眼看到这片土地上百姓的苦难与期盼后,这个念头再也压不住了。
是时候了。为了自己,为了这支百战之师,也为了追随他的这片土地和人民,他要去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一个能让他把心中蓝图变为现实的名分。
“来人。”他的声音在夜里很清晰。
“传我命令,立刻秘密召集王妃、军师谢允、大都督张虔裕,来我书房议事。”
一刻钟后,书房大门从里面关上。除了门口站得笔直的四名玄甲牙兵,再没人能靠近。
刘澈最核心的几个人都到齐了。
他的妻子钱元华,一袭素雅宫装,神情端庄。她不只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政治盟友和钱袋子。江西新政、通济司的生意、吴越钱氏的暗中支持,都离不开她。
长史谢允,一身青衫,气质儒雅,眼神却很锐利。他是刘澈的首席谋臣,整个势力的“大脑”,从江西的检籍均田到对淮南的攻心战,几乎所有大政方针都出自他手。
大都督张虔裕,穿着便装,但依然能看出沙场宿将的沉稳。他是军方第一人,是刘澈手上最锋利的剑。
屋里气氛有些紧张。三人都从刘澈这罕见的深夜密召里,猜到了要谈的事分量不轻。
刘澈没有绕弯子,他从身后的暗格里拿出那方从徐温手上缴获的淮南节度使大印,随手放在桌上。
“这个名号,我已经用了太久了。”他开门见山,“它不仅过时了,而且成了我们的累赘。”
“我打算,自立。”
短短四个字,让张虔裕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尽管他早有预料。
“请主公示下。”谢允似乎早有准备,站起身,对着刘澈深深一揖,声音平静有力。
刘澈走到那副巨大的《天下舆图》前,目光扫过分裂成十几块的疆土。
“我要称王。”
“但是,称什么王?用什么名义?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用什么礼制?这事关系到我们这个势力的根本,也关系到天下人心的向背。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
这番话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张虔裕先开口,说出了他作为军方主帅最担心的事:“主公,现在称王,会不会让我们四面受敌?伪梁朱温虽然在中原自顾不暇,但南平王马殷、西蜀王建,都不是好对付的。我们刚拿下江淮,根基不稳,要是引来四方围攻,恐怕……撑不住。”
“张都督担心的有道理。”钱元华接话,声音清脆冷静,“可我们就算不称王,在他们眼里就不是一块肥肉了吗?和州一战,我们灭了徐温五万精锐,威震江南,早就被一群狼盯着了。一味退让,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还不如干脆亮出旗号,划下地盘,告诉天下人,我们江西有自保甚至问鼎天下的实力。这样,说不定能吓住一些人,为我们争取发展的时间。”
她从财政和外交的角度补充:“而且,我们治下横跨江西、江淮两大藩镇,钱粮、官制、律法都不统一。没有一个王的名号,命令就很难在所有地方推行。铸新钱、统一度量衡、改革官制,这些事都需要用王的名来办,才算名正言顺。”
刘澈赞许的点点头,看向了谢允:“文弼,你怎么看?”
谢允上前一步,反问道:“敢问主公,我们起兵的初心是什么?”
“当然是扫平僭伪,重塑乾坤,继承汉统,安天下民心。”刘澈想也不想就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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