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殿里地龙烧的很暖,熏香也浓,但殿里的气氛却很压抑。御座上的老皇帝正在发火。
朱温死死攥着南方送来的加急奏报,手背青筋暴起,一张因纵欲和多疑而浮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靠着杀戮和权谋终结了大唐,是个乱世枭雄。
“反了!都反了!”
朱温猛的将奏报砸在御案上,案子发出一声闷响。上面的奏折、笔墨和玉器被震得掉在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一个江西的泥腿子!一个靠我册封才有今天的小小节帅!他竟敢称王?还定国号叫汉?他想干什么?想告诉天下人,他才是正统,我朱家的大梁是伪朝吗?!”
咆哮声在大殿里回响,底下的文武百官,连宰相敬翔在内,都吓得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和州失陷,徐温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时,朱温虽然吃惊,但心里还有点高兴。毕竟,徐温这个淮南霸主没了,对他来说等于少了个心腹大患,省得以后自己动手。他甚至盘算着,怎么利用新冒头的刘澈,去牵制南方的吴越、闽、南汉那些势力。
但他没想到,这个他以为可以利用的刘澈,刚吞并淮南,就立刻自立为王,直接挑战了他大梁朝的根基——法统。
“陛下息怒!”宰相敬翔硬着头皮跪着上前,磕头说,“刘澈这人,狂妄无知,是自寻死路。但他刚拿下江淮,士气正盛,还有吴越的钱镠帮他。我们的大军刚在河北跟晋人李存勖打完仗,还没缓过劲来,国库也空了,实在不适合现在去南方开战啊!”
敬翔的话很现实,也说出了大梁朝廷的窘境。三垂岗的失败,让梁军损失惨重,几万精锐没了,朝廷里不想打仗的人也越来越多。国库的钱粮都花在了和李存勖争夺中原上,根本没多余的兵力和钱财去打一场胜负难料的南征。
“不打?”朱温猛的转身,一脚把敬翔踹翻在地,红着眼睛吼道,“不打,就看着他在江南称王建制?今天他称汉王,明天就敢称汉帝!到那时候,人心都向着南边,我大梁的江山还坐得稳吗?!”
“臣……臣的意思是,要打,得分步骤。”敬翔嘴角流出血,也顾不上擦,挣扎着跪好,急着说,“我们可以先下道诏书,骂刘澈是国贼,通告天下革去他的官职和爵位,让中原不承认他。再派人去警告吴越王钱镠,让他不准资助逆贼,不然就按同罪处置!”
“同时,我们派个能说会道的使者去江西,名义上是安抚,实际上是去分化他们。可以许诺给刘澈一个更高的虚职,比如江南诸道行军元帅,先稳住他,让他不敢随便向北打过来。再偷偷联系他手下的降将,像周德威、程远那些人,用重金和高官收买他们,离间他们的关系。等我们在河北打赢了,缓过气来,到时候再派大军过去,荡平江南就容易多了!”
然而,朱温听完,却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
“好一个敬翔!好一个安抚分化!”他指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沙哑,“可你忘了,刘澈用的是什么法子?均田分粮!他把从士族豪强手里抢来的地,分给了泥腿子!他手下的兵,是为了自己的田地打仗!他手下的官,是他自己书院里教出来的!你用什么去分化?用钱?用官位?那些泥腿子懂吗?他们只认给他们土地和饭吃的人!”
朱温这个从黄巢军里杀出来的枭雄,比谁都懂,土地这两个字对底层百姓的吸引力有多大。他当年就是靠这个起家的,如今却让他感到恐惧。
“我的天下……我的天下……”朱温喃喃自语,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面对李存勖的军队,他可以斗狠用谋;但面对刘澈这种不按规矩来,直接掀桌子的对手,他发现自己所有经验和手段,都那么没用。
过了很久,他才颓然坐回御座上,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又疲惫。
“就……就按你说的办吧。”
“下诏,骂刘澈。再派人去吴越……去江西……我累了,你们看着办吧。”
大殿里又恢复了死寂。敬翔和百官们松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御座上那个衰老又暴躁的皇帝,一个人面对着一个他控制不了,也改变不了的,正在散架的天下。
所谓的申斥和招安,都不过是自欺欺人。朱温和敬翔心里都清楚,从刘澈在洪州祭天那一刻起,江南,就已经独立了。
和汴梁阴沉的气氛不同,千里之外的吴越国都城杭州,却是一片繁荣景象。
吴越王钱镠,这个靠贩私盐起家,最终占据两浙十三州的君主,正站在自己的王宫园林里,很有兴致的看着池子里从大食国运来的锦鲤。
“父王,”穿着华服的世子钱传瓘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喜色,“刚收到的消息,刘澈十天前在洪州筑坛祭天,定国号为汉,自称汉王了!”
“哦?”钱镠丢下一把鱼食,引得锦鲤一阵翻腾。他转过身,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他终究是走了这一步。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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