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军“缓慢”南归的消息,连同杨延嗣那封看似详细汇报、实则暗藏机锋的奏章,几乎同时抵达了汴京。
这封奏章,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暗流汹涌的朝堂上,激起了更为复杂的涟漪。
垂拱殿内,赵光义面无表情地听着内侍诵读奏章内容。当听到“阵斩辽国大将耶律原,摧毁伪国运核心,毙伤敌军无数”时,他指尖微微一动;当听到“缴获辽国秘藏、邪阵器物及‘夜枭’往来密信若干”时,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而当最后听到“我军亦伤亡颇重,将士久战思归,缴获之物资需妥善护卫,恐生变故,故行程稍缓”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
“众卿以为如何?”赵光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钦若率先出班,他如今是潘党在明面上的代言人,躬身道:“陛下,杨将军此番漠北之功,确乎卓着,扬我国威,理当重赏。然……”他话锋一转,“奏章中提及缴获颇丰,却语焉不详。且龙骧军久驻边外,如今携大量缴获缓行,难免引人疑虑。为稳妥计,臣以为,当遣钦差前往犒军,并……清点缴获,以安人心,亦显天恩浩荡。”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潜台词却无比清晰——杨延嗣可能虚报战功,甚至可能贪墨缴获,需要派人去查证、监督。
寇准立刻出列反驳:“王相此言差矣!龙骧军将士浴血奋战,为国建功,岂可因莫须有之疑而寒了将士之心?缴获清单,杨将军既已承诺抵京后呈报,又何须多此一举,徒增猜忌?此举非但不能安人心,反而会令功臣离心!”
双方官员顿时在朝堂上争论起来,支持杨延嗣的武将和部分清流文官与潘党一系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龙椅之上,赵光义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争执,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无人能窥探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
天波府,如今已修缮一新,门庭若市。杨业官复原职,虽未直接掌兵,但威望犹在。得知七子即将凯旋,他心中既感欣慰,又充满担忧。
“父亲,七弟此番立下大功,为何朝中还有如此多非议?”杨延平(大郎)眉头紧锁,他性子沉稳,已隐约感受到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杨业轻叹一声,目光深邃:“功高,则震主。七郎如今已非池中之物,他展现出的力量,恐怕已超出了某些人能够掌控的范畴。此番回京,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他看向窗外繁华的汴京街景,声音低沉:“树欲静而风不止。告诉府中上下,七郎回京之日,谨言慎行,莫要授人以柄。”
……
龙骧军队伍,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终于抵达了汴京郊外。
远远望去,那座当世最繁华的城池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城郭巍峨,汴河如带。与雄州的热烈欢迎不同,汴京官方安排的迎接仪式,规模虽不小,却透着一股程式化的冰冷。
前来迎接的,是以枢密院副使(潘党成员)和礼部官员为主的队伍,八贤王赵元俨和寇准并未亲至,显然是在避嫌,或是有意保持距离。
“杨将军一路辛苦!”枢密院副使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容,“陛下已在宫中设下庆功宴,为将军及龙骧军诸位功臣接风洗尘!请将军安排大军于城外北营驻扎,随后便可入宫觐见。”
按惯例,凯旋主帅可带部分亲卫入城,但大军需驻扎城外。这本是正常程序,但由这位副使说出来,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监视意味。
杨延嗣神色平静,拱手还礼:“有劳大人。末将遵旨。”他转身,对穆桂英、孟良等人吩咐道,“按朝廷安排,大军入驻北营,严明军纪,不得扰民。”
“是!”
目光扫过那些迎接官员看似热情实则审视的眼神,杨延嗣心中冷笑。这汴京城,果然已经张开了无形的网,等着他往里钻。
他抬头,望向那座巍峨的皇城,眼神锐利。
那就看看,是你们的网结实,还是我的枪锋利!
(第13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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