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一边照看着油锅,防止油渣炸过头变苦,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我的动作。看到我熟练地兑水、搅拌,然后点上小火,拿着小勺耐心地在锅里画着圈,她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赞许的笑容:“嗯,不错不错!碧华这浆糊打得是越来越有样了!火候掌握得好,搅得也匀溜!比强子那个莽撞鬼强多了!他那个浆糊啊,不是心急火燎地把锅底烧得黢黑,就是搅和一锅面疙瘩,根本没法用!”
听到婆婆的夸奖,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小小的得意和成就感,那是一种“城里媳妇”终于掌握了一项实用农村技能、并且得到权威认可的喜悦。原先那点因为环境差异而产生的隔阂和疏离感,在这种实实在在的生活技能学习中,渐渐被一种“我也是这个家一份子”的归属感所取代。小锅里的浆糊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小泡,颜色逐渐变得晶莹剔透,散发出一种质朴的、属于粮食的、温暖而安心的气息。
等我端着一小盆热气腾腾、晶莹剔透、散发着麦香的浆糊从厨房出来时,院子里的景象让我忍不住想笑。王强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我们买回来的那卷大红春联在柏木桌子上铺开了。红艳艳的纸张,像一匹华丽的锦缎,在夕阳金红色光芒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格外喜庆夺目。他像个展示宝贝的孩子,用手小心翼翼地将春联抚平,生怕有一点褶皱。
“碧华!碧华!你快来看!快过来看呀!”王强一看到我,立刻兴奋地招手,声音洪亮,引得隔壁院子的狗都跟着叫了两声,“今年咱买的春联可真不赖!我刚才数了数,嘿!大大小小、长长短短,足足有六副呢!咱家大门、堂屋门、东西厢房门,连猪圈鸡窝的门框都够贴了!保证每个门都红红火火的!”他搓着大手,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仿佛贴春联是一项多么了不起的宏伟工程。
我忍着笑,把浆糊盆放在桌子一角,凑过去,像鉴赏艺术品一样,仔细端详起这些春联来。春联是机器印刷的,但质量不错,红纸厚实,上面的字是烫金的,在夕阳下闪着富贵的光泽。我们夫妻俩头挨着头,一幅一幅地仔细看过去,仿佛在审阅即将发布的“年度家庭公报”。
第一副:
上联:旧岁又添几个喜
下联:新年更上一层楼
横批:辞旧迎新
我摸着光洁的下巴,微微蹙起眉头,像个老学究似的品评道:“嗯……这副对联,意思倒是挺积极的,总结了过去一年的收获,又展望了未来的进步,充满了一种……嗯……积极向上的朝气。”我顿了顿,寻找着更精准的词语,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嘛……”我拖长了音调,瞥了王强一眼,“这个‘几个喜’的说法,是不是有点太……太实在了?听着像在数数,一五一十的。咱家今年最大的喜事,不就是咱俩结婚嘛?这‘几个’听起来,显得分量有点轻,不够隆重,意境上也差了点意思。换一个换一个!”我小手一挥,颇有几分“文艺总监”斩钉截铁、一票否决的架势。
王强挠了挠他那头硬得像刷子似的短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是吗?我觉得还行啊……不过,你说不好,那肯定有道理!听你的!咱看下一副!”他在“文化”问题上,对我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第二副:
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
下联:春满乾坤福满门
横批:四季长安
“哟!这副不错!”我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宝藏,用手指点着金光闪闪的字迹,“强子,你看这句,‘天增岁月人增寿’,讲的是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绵长,有一种悠远、平和的意味,特别适合祈福老人健康长寿;下联‘春满乾坤福满门’,空间感一下子就打开了,春天和福气充满了天地和家门,寓意特别吉祥、圆满!整体给人一种安稳、康宁的感觉。嗯,这副好!”我点着头,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表示初步认可。
王强凑近了看,一字一顿地念道:“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四季长安!嗯!是挺好!听着就舒坦!还是碧华你有学问!”他憨憨地笑着,对我投来崇拜的目光。
第三副:
上联:一帆风顺年年好
下联:万事如意步步高
横批:吉星高照
王强还没等我点评,就抢着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爱:“这个好!这个好!碧华你看!全是顶顶好的吉利话!‘一帆风顺’、‘万事如意’、‘步步高’!听着就顺溜!心里就敞亮!这要是贴出去,保准咱家明年顺顺利利,发大财!”他乐呵呵的,显然对这种直白、热烈、充满世俗美好祝愿的对联非常受用。
我笑着附和:“是啊,这副对联表达的就是人们对新一年最朴素、最直接、最美好的愿望,朗朗上口,通俗易懂,贴在屋里肯定特别喜庆,寓意也好。”
接着看第四副:
上联:和顺门第增百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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