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眼尖,最先看到了地头走来的一行人。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扬起沾着泥土的手,用他那洪亮得像铜钟一样的嗓门,热情地喊道:“叔!婶子!你们啥时候来的?咋也没提前言语一声?好让强子套个车去接你们啊!”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传得老远,带着庄稼人特有的质朴和热情。
正全神贯注牵牛的王强听到喊声,猛地停下脚步,拽紧了牛缰绳。大黄牛也顺势停了下来,甩着尾巴驱赶苍蝇。王强回过头,汗水顺着他的额发、脸颊、脖颈不断地往下淌,在阳光照射下,整个上身都油亮亮的。当他看清地头站着的竟然是岳父岳母、抱着孩子的碧华时,明显愣住了,脸上瞬间闪过惊讶、措手不及的局促,然后迅速转化成了那种带着点憨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标志性的笑容,露出一口在白牙。他下意识地想找件衣服穿上,手忙脚乱地四处张望,才发现自己的汗衫随意地搭在远处地头一棵老槐树的低矮枝杈上。
“爸,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这……这大热天的,路上多晒啊……”王强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劳作、干渴,再加上突然见到长辈的些许紧张,显得有些沙哑和结巴。他胡乱地用搭在脖子上的、已经湿透的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土的混合物,牵着牛朝着地头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都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碧华父亲没有立即回答女婿的话,而是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把式,目光先是在已经播种的土地上仔细扫过,看了看田垄的笔直程度,土壤的细碎程度。然后,他蹲下身,伸出粗壮的手指,插进土壤里,感受了一下墒情(土壤湿度),又抓起一小把土,放在掌心捻了捻,看了看土质和湿度。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满意和赞许的神色。这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走到近前的女婿摆摆手,语气平和地说:“接啥接,我们俩腿脚还利索着呢。就是过来看看你种得咋样了。嗯,这地翻得不赖,墒情也把握得正好,种得挺匀乎,是那么回事。”这番专业的肯定,比任何客套话都让王强感到踏实和高兴。
“快种完了,爸,就剩这一小块地头了,再有两趟就齐活。”王强连忙回答,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到中天的、明晃晃的太阳,关切地说,“爸,妈,这都晌午了,日头太毒,地里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咱先回家吃饭吧?活下午再干也一样,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心里盘算着,岳父岳母难得来一趟,走了这么远的路,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在地头陪着晒大太阳。
大姐夫也在一旁帮腔,他是个爽快人,说话直接:“是啊叔、婶子,强子说得在理儿,先回去吃饭是正经。我这肚子早就咕咕叫,唱空城计了。剩下的这点边角,下午我跟他加把劲,一会儿就弄利索了,保证误不了事。”
碧华父母看着眼前两个汗流浃背的女婿,又看看确实已经接近正午的日头,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碧华母亲心疼地看着女婿晒得通红的脊梁,说:“行,那咱就先回去。强子,快去把衣裳穿上,别着了凉。”
一行人回到家里,婆婆已经麻利地烧开了水,沏好了一壶浓浓的大叶子茶,粗瓷茶碗里飘散着略带苦涩的茶香。堂屋的方桌也被擦得干干净净。王强让父母和姐夫在屋里喝茶歇着,自己则顾不上一身汗水泥土,从抽屉里拿出些零钱,推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部件都在“哐当”作响的旧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就往村头那家唯一的小卖部蹬去。车轮碾过土路,扬起一缕淡淡的尘土。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心里惦记着不能让岳父岳母饿着等太久。也就一二十分钟的功夫,就看见他骑着车回来了,车把上挂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在村里算是“硬菜”的现成凉菜:一包油炸花生米,一块酱色浓郁、看着就扎实的酱牛肉,还有几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和一小把小葱。他额头上又添了新汗,气喘吁吁的。
一进院子,也顾不上多歇,把东西往厨房一放,就对碧华说:“你陪爸妈说说话,我来弄,快!”说完就一头钻进了厨房,熟练地系上那条油渍麻花的围裙。只听得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急促而有序的声响:洗菜、切菜、热锅、倒油…… 王强手脚麻利得像一阵风。他先把酱牛肉切成薄薄的片,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又把黄瓜洗净拍松,切成小段,用蒜泥、醋、香油简单一拌;接着打了几个鸡蛋,在碗里飞快地搅散,热锅宽油,“刺啦”一声倒进去,快速划炒成金黄油亮、蓬松柔软的炒鸡蛋;最后把花生米装盘,小葱切段。四个菜,虽然简单,但红是红,绿是绿,黄是黄,看着倒也清爽利落。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很快很快,马上就好”。
当饭菜摆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时,王强显得格外的殷勤和……嗯,一种混合着高兴、感激和生怕招待不周的紧张。他不停地用筷子给岳父岳母夹菜,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贝,带着一种近乎夸张的、实诚的热情,几乎有点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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