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作停顿,见武则天倾听,继续道:“若依唐侍郎之策,纵使大军克捷,岭南经此战火,必更凋敝,且朝廷需派驻重兵,耗费无穷。
而冯家在当地威望犹存,根脉未断,终究是隐患。
反之,若能以冯制冯,则朝廷可坐收渔利,既平叛乱,又无需深陷岭南泥沼。
即便……即便事有不谐,朝廷再发大兵征讨,亦不为迟。
首要之务,是稳住局势,勿使叛乱蔓延,动摇圣人天威。”
武则天听罢,沉吟良久,指尖在榻沿轻轻敲击。
婉儿所言,正说中她心中顾虑。
大规模用兵,劳民伤财,胜不足喜,败则伤及国本与她登基未久的威望。分化瓦解,以夷制夷,方是上策。
“你所言,甚合朕意。”武则天终于开口,“唐奉一见识,终是流于表象。”她心中早有计较,就岭南那点税收,实不值出兵。“既然如此……便让那万俊国,再跑一趟岭南吧。”
婉儿心领神会,万俊国上次就去过一次,而此次,并非明面宣抚,而是暗中行事,其对岭南的熟悉程度正合适。
让他携密旨前往,既可查探冯家内部虚实,执行分化之策,亦可就近观察岭南全局。
甚至如果出了事,自己也好应对。
毕竟,瀚海商会与冯家,似乎也有了某种牵连。
“诺,臣这便去安排。”上官婉儿躬身应道,缓缓退下,去传达这道将再次搅动岭南风云的密令。
而身后,倚在软榻上的武则天在想,如是能拉拢到冯子猷去打压冯家其它人,就算许他一个广州都督又有何妨。
海船在碧波间已行了数日,咸腥的风里渐渐带上热带特有的潮湿气息。
这日午后,刚送走那位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缠着江逸风问东问西的冯家幼子冯崇谏,舱室内暂时只剩下江萧两人。
萧灵儿探头确认舱外无人,立刻掩上门,凑到江逸风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发现秘密的兴奋:“阿郎,我方才留心观察那艘前来补给的舢板,船身一侧的标记,不似寻常商号,倒像是……官家的东西。”
正在闭目养神的江逸风闻言,眼帘微启:“哦?何种标记?”
“像是龙纹,”萧灵儿努力回忆着,眉头蹙起,“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弯弯曲曲的,我……我不认得。”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江逸风看她一眼,轻轻摇头:“平日让你多识几个字,总是不肯。如今可见,书到用时方恨少。”
萧灵儿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脑袋耷拉下去,声如蚊蚋:“读书识字……都是那些酸儒摆弄的下三滥玩意儿,我才不稀罕学。”话一出口,她便觉失言,偷偷抬眼觑了觑江逸风的神色。
江逸风知她心性,见她意识到言语有失,头垂得更低,心中那点责怪便化作了无奈。
他放缓了语气,温言道:“好,好,你说得有理。”略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吟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此言一出,萧灵儿倏地抬起头,眼眸瞬间亮如星辰,脸上绽开毫无阴霾的笑:“阿郎说得极对,就是这般道理。”她只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比那些文绉绉的句子听着痛快千百倍。
江逸风没有再理会她这单纯的欢喜,他的心思已全然被那条补给船的信息攫住。
龙纹标记,旁有铭文……这绝非普通官船,很可能是专司某地漕运或军需的船只。
电白港?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岭南沿海的舆图。
若真是隶属高凉郡电白港的官船为冯家叛军提供补给,那意味着冯家的势力渗透比想象的更深,且此地离他们的目的地崖州,恐怕已不远了。
一旦踏上崖州,冯家根基之地,看守必然更加严密,届时再想脱身,无异于难如登天。
必须在这之前,想出对策。
他目光投向舷窗外浩瀚无垠的蓝色海面,眼神沉静,内里却已波澜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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