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灯在午夜时分显得有些晃眼,烛火顺着烛芯爬向顶端,在银盘里积起一滩滩蜡油。
原本整齐的长桌被推得东倒西歪,烤鸡的骨架滚落在地毯上,酒壶与银杯的碰撞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鼾声。
平日里总端着优雅架子的文官贵族们此刻丑态百出——掌管税收的胖贵族抱着一根廊柱哭诉自己的痛风,财政大臣趴在桌上,口水浸湿了绣着家族纹章的领口。
还有几个年轻贵族勾肩搭背地唱着跑调的民谣,歌词里混着对平民的抱怨,却被自己的醉话呛得咳嗽。
“瞧瞧这群家伙!”战争贵族们拍着桌子狂笑,他们举着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络腮胡淌进铠甲,“昨天还说我们满身血腥味,现在还不是跟泥地里的猪猡一样?”
话音未落,他就被身边的同伴拽着衣领灌了半壶麦酒,转眼便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没过多久,这些刚才还在嘲笑别人的武将们也纷纷醉倒,有个甚至抱着文官贵族的腿睡得正香,两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倒像是某种诡异的和声。
奥雷格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银杯里还剩小半杯琥珀色的果酒。
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战争贵族们刚才轮番过来拼酒,拍着胸脯说要“让英雄见识真正的酒量”,结果现在全都东倒西歪,包括老岳父克劳德,他现在趴在一边的桌子上,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酒渍。
“奥雷格,真是好酒量。”奥莱斯特端着个空酒杯走过来,踢开脚边醉倒的伯爵,在他对面坐下。
国王的礼服外套早就被脱下来扔在椅背上,领口的缎带松松垮垮地挂着,倒比白天多了几分烟火气。
奥雷格挑眉:“陛下您也没少喝。”
“额哈哈哈!”奥莱斯特突然压低声音,做了个狡黠的鬼脸。
他拿起桌上的银壶往杯里倒酒,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酒液顺着杯沿流进了袖管里藏着的皮囊,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放下酒杯时,杯子里的酒液却像是满的,“瞧见没?我压根没喝进嘴里。”
奥雷格看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湿痕,忍不住笑了:“这手艺够利落的。”
“当国王的必修课。”奥莱斯特得意地晃了晃杯子,突然叹了口气,“不过今晚倒是想好好喝两杯。”
他冲远处招了招手,侍立在廊下的仆役连忙端来新的酒桶,国王亲自给两个酒杯斟满,推给奥雷格一杯,“这次不耍花样了。”
宴会厅的角落传来轻响,雷蒙特正扶着王后往侧门走,卡尔特跟在后面,手里还拖着打盹的托玛士。
达芙妮被芬妮半扶半拽地推上楼,经过奥雷格身边时,少女们的脸颊都泛着酒后的红晕。
喧闹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壁炉里柴火噼啪作响。
奥雷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麦酒的醇厚混着蜂蜜的甜香在舌尖散开,他看着国王仰头喝酒时滚动的喉结,突然觉得此刻的奥莱斯特不像个国王,更像个卸下重担的旅人。
“说真的,奥雷格,”奥莱斯特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酒液在杯里晃出涟漪,“这次的事,我欠你太多。”
“又提这个。”奥雷格摆了摆手。
“不一样。”国王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他放下酒杯,手指在桌面上划着圈,“之前我让隐秘者查过你,查你的领地,查你的来历,查你和那些平民的往来。”
“人之常情。”奥雷格打断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换作是我,面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强大存在,也会想弄清楚他的底细。”
他给自己重新斟满酒,“何况你是国王,得对整个王国负责。”
奥莱斯特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果然没看错人!”
酒液溅在桌面上,他却毫不在意,又灌了一大口,“当国王真是他娘的累啊!”
这句粗话让奥雷格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小时候总觉得父王每天坐在王座上挺威风的,”奥莱斯特的眼神飘向宴会厅墙上的王族画像,那里挂着老国王的肖像,“直到他把我扔进平民区做测试,让我扮成流浪汉待三个月。”
他抓了抓头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第一天就被扒了鞋子,冻得在桥洞发抖时才知道,那些奏折上写的‘秋收欠丰’四个字,背后是多少人啃着树皮过冬。”
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国王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我本来想敷衍了事,反正最后总会有人帮我圆过去。可看到那个给我半个黑面包的瞎眼老婆婆,看到在矿场里断了腿却拿不到一个铜板的少年……”
他叹了口气,“坐不住了,真的坐不住了。”
奥雷格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你说阿尔里克那家伙,”奥莱斯特突然骂了句脏话,又赶紧捂住嘴,像是怕被画像里的老国王听见,“他要是能把那股子钻牛角尖的劲用在正经地方多好。”
他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