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格的手还停留在梅米的发顶。
他抬眼看向猎人,眉峰微挑,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这孩子的眼睛,还有她说的“白乎乎一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猎人被这眼神看得一缩,下意识挺直了背,喉结滚了滚。
他显然看懂了那眼神,却会错了意,以为奥雷格在怪罪孩子胡言乱语,慌忙摆手:“抱、抱歉!大人,都是这小姑娘在瞎说话而已,哈哈,真的。”
他说话时,右手悄悄伸到背后,指尖在梅米的肩膀上捏了捏,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明显的暗示——别说了,会惹祸。
梅米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浅灰色的瞳孔对着猎人的方向,声音依旧细细的:“叔叔,放心吧,我从没看错过不是吗?”
猎人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梅米那双蒙着薄雾的眼睛,又看看奥雷格平静的脸,突然泄了气似的垂下肩膀,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是啊……你都能对初次见面的我毫无戒备了,那么这位大人也是一样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弯腰时膝盖磕在石头上发出轻响,他却浑然不觉,对着奥雷格深深鞠了一躬,脊梁弯得像张拉满的弓:“抱歉,大人,我太紧张了。我叫尤金,住在山外的林溪镇,靠打猎过活。”
这鞠躬没有之前的恐慌,只有实打实的愧疚,连声音都带着点沙哑。
奥雷格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知道这才是他真正放松下来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没事,对陌生人保持戒备这很正常。”
他的目光转回到梅米身上,小姑娘正用指尖轻轻划着地面的泥土,侧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只是这个小姑娘……”
尤金直起身,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梅米的头顶,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能告诉您的事情。”
他看向梅米,眼神里带着询问。
梅米像是提前知道他要说什么,仰起小脸点了点头,浅灰色的瞳孔对着太阳的方向,却没丝毫躲闪:“说吧,叔叔。”
尤金的喉结滚了滚,突然在小屋前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奥雷格也坐。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没开封的压缩饼干,用牙齿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大口,咀嚼的动作却很慢,像是在回忆什么。
“唉,这要从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说起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潮湿的沙哑,“这孩子叫梅米,出生在林溪镇东头的铁匠铺。”
他的眼神飘向远处的山峦,像是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看到了几年前的景象——
铁匠铺的烟囱每天都冒着黑烟,梅米的父亲正抡着锤子打铁,火星溅在他黧黑的胳膊上,他却咧着嘴笑,因为他的夫人生了个女儿。
“那女孩刚出生时就怪得很。”尤金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别的娃娃落地就哭,她却安安静静的,睁着眼睛到处看——现在才知道,那时候她根本看不见。”
他嗤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可当时谁懂啊?村里的人都围着看,说这娃子乖,将来肯定省心。她父母更是宝贝得不行。”
奥雷格安静地听着,能感觉到尤金语气里的暖意,那是对往事的怀念。
“变故是从梅米一岁多的时候开始的。”尤金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捏着饼干的手指关节泛白,“她父母发现这孩子从不追着光亮爬,玩具扔在眼前也没反应,才慌了神,请了一位来看。”
他顿了顿,像是在吞咽苦涩的药片:“医生说,是天生的盲眼。”
村民们的眼神从羡慕变成同情,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作响。
有人说这是上辈子造了孽,有人说铁匠铺的火星伤了天,却还没人说过分的话,毕竟只是个可怜的娃娃。
“梅米的父母没放弃。”
尤金的声音软了些,“她父亲把铁器打磨得光光滑滑,做成小玩意儿给她摸;她母亲每天给她讲森林里的声音,教她听风辨方向。那时候我常去铁匠铺修猎刀,总见她母亲抱着她坐在门槛上,说‘咱们梅米眼睛看不见,心却亮堂着呢’。”
梅米听到这里,小手抓住了尤金的衣角,轻轻拽了拽。尤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的茧子蹭得她的皮肤有些痒,她却没躲开。
“真正的祸事,是梅米开始说话之后。”尤金的声音突然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天生就能看透人心似的。”
他抬起头,看向奥雷格,眼神里满是无奈:“镇长家的小子偷了东西,大人还没审,梅米就说‘他藏在柴房的草堆里了,心里怕得发抖’。”
自那之后村民们开始变了脸色,窃窃私语变成了指指点点。
有人说这孩子是妖怪,能勾魂;有人说她是灾星,会把村里的秘密都抖出去。
“一开始只是躲着她。”尤金的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得像耳语,“后来就有人扔石头,骂她是瞎子精。她父母把她护得紧紧的,铁匠铺的门从早到晚都关着,可门板挡得住石头,挡不住那些嚼舌根的唾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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