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格的目光落在男人颤抖的肩膀上，一个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如同婴儿一般哭泣。
风卷着碎石堆里的尘土掠过山巅，带着深秋的凉意，将男人压抑的哭声撕扯成细碎的呜咽。
“起来吧。”奥雷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算不上温和，却也没有责备，“地上的石头凉。”
男人的哭声猛地一顿，像是被掐断的弦。
他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僵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头，额头被碎石硌出几道红痕，混着眼泪和尘土，狼狈得让人心酸。
“我……我杀了人……”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玻璃渣，“那些人……他们的家人……”
话没说完，他的眼神就彻底暗了下去，像是燃尽的灰烬。
奥雷格沉默着。
他当然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不会因为“被操控”这三个字复活，他们的家人更不会因此抹去伤痛。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
奥雷格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疲惫，“法律不会因为你失去意识就赦免罪行，受害者的家属更不会。”
男人的身体猛地晃了晃，原本就苍白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此刻干净得很，可在他眼里，想必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污。
奥雷格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悄悄蜷缩，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突然，男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绝望被一种惨烈的决绝取代，趁奥雷格不备，右手飞快地摸向身旁一块尖锐的碎石。
奥雷格的反应快如闪电，左手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
几乎同时，萦绕在奥雷格周身的淡绿色光点齐齐涌了过来，如同细密的绳索缠住男人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往后拖拽了半尺。
碎石从男人松开的指尖滑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山巅格外刺耳。
“让我死……”男人疯狂挣扎着，眼泪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我杀了那么多人，活着还有什么用？死了至少能……能赎罪！”
“赎罪？”奥雷格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松，“你死了，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谁来喂饭？那些没人照顾的老人谁来赡养？你一死了之倒是轻松，可你的罪孽会跟着你一起消失吗？”
他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男人的心上。
男人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最后无力地瘫坐在碎石堆里，肩膀耷拉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奥雷格松开手，蹲下身，与男人平视。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里的痛苦与迷茫，那是一种被罪恶感彻底吞噬的绝望。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奥雷格的语气缓和了些，“恶魔的阴谋让你成了刽子手，但这不是你逃避的理由。”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那些破碎的家庭景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失控时模糊的尖叫、倒下的身影，此刻都变成了具体的面容。
“你想赎罪，就不该死在这儿。”
奥雷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该去把那些因你而破碎的生活一点点拼凑起来。你得看着那些孩子长大，看着那些老人安度晚年，用剩下的一辈子去弥补，而不是用一死来逃避。”
男人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碎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奥雷格能看到他的喉结在不停滚动，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松动：“他们……会接受吗？”
“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做不做是你的事。”奥雷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要做的不是乞求原谅，是用行动还债。”
男人沉默了，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低头时，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决绝的苦笑，双手在身侧悄悄攥成了拳头。
他确实觉得奥雷格说得有道理，但这道理没能浇灭他心里的死志。
他想，等把这些事都做完，等那些人能好好生活了，他就去找他们，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凶手，然后任凭他们处置，这样才算是赎罪了一些。
“奥雷格！”索瑞亚扑腾着翅膀飞到他身边，小爪子抓住他的衣角，蓝色的瞳孔里满是困惑，“这样做……对吗？”
奥雷格低头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虽然是被操控的，但他确实杀了人呀。”
索瑞亚的语气带着犹豫，翅膀不安地扇动着，“让他去补偿，是不是就……就忽略了那些死去的人？可我又觉得他好可怜，他也不想这样的……”
奥雷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指尖感受到羽毛的柔软。
他抬头看向夕阳，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却驱不散山巅的寒意。
“没有忽略。”
他轻声说，“补偿从来不是为了抵消罪孽，只是为了不让悲剧变得更糟。那些死去的人回不来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下去，他能做的，就是让那些人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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