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说到就到。
天还没亮透,整个凤翔京却已经醒了过来。不是被鸡鸣叫醒,而是被无声的肃杀气氛给催醒的。
通往皇城的朱雀大街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顶盔掼甲、手持长戟或崭新“凤鸣一式”燧发火铳的禁军士兵。
他们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空旷的街道,阳光照在冰冷的甲片上,反射出森然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新近涂抹的桐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那是从兵仗局紧急调拨、加强给禁军的新装备散发出来的。
寻常百姓早就被通知,今日皇城周边戒严,不得靠近。
但远远的,还是有胆大的爬上屋顶,或是躲在巷口,伸长了脖子朝皇城方向张望。
谁都知道,今天是那帮鼻孔朝天的西洋红毛鬼特使,进宫见陛下的日子。
皇宫,太极殿前广场。
汉白玉铺就的宽阔广场上,今日的仪仗格外不同。
除了按制排列的旌旗、伞盖、斧钺,更引人注目的是广场两侧,每隔十步便肃立着一名身披玄甲、腰佩横刀、背挂劲弩的“玄甲卫”。
这些是当年跟随李昭华起家、百战余生的老底子,如今虽多已年长,调到宫中担任仪卫或教官,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杀气,却丝毫未减。
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尊尊黑色的铁像,目光如电,扫过广场的每一寸地面。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广场四角的望楼之上,隐约可见不同于以往弓弩手的黑影,以及某种被油布覆盖着的、长管状的金属物体轮廓。
知情的人心头一跳,那是工部最新打造、尚未完全列装的“神机连弩”和轻型火炮,射程和威力远超普通弓弩,据说连厚木板都能轻易洞穿。
欧冶明亲自带人,连夜将它们布置上去的。
这哪里是迎接使臣的仪仗,分明是展示肌肉、暗藏杀机的战阵!
辰时三刻(上午八点左右),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西洋三国联合使团,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踩着点儿,准时抵达。
安东尼奥侯爵依旧是一身华丽的礼服,手持宝石杖,冯·施坦因男爵面色冷硬,范德维尔则眼珠乱转,打量着四周。
当他们踏上太极殿前的广场时,脚步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眼前这阵仗,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在他们的经验里,东方国度的宫廷仪仗,往往是繁复、华丽而柔和的,充满了礼仪性的装饰。
可眼前这些……那些黑甲士兵眼中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那望楼上隐约泛着冷光的金属管,还有这过于空旷、安静、以至于让人心头压抑的广场,都透着一股毫不妥协的强硬。
“哼,虚张声势。”安东尼奥侯爵用卡洛斯语低声对同伴说了一句,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努力维持着贵族的傲慢,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握着宝石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冯·施坦因男爵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作为一名军人,他更能感受到那些玄甲卫身上散发出的经过实战检验的危险气息,以及望楼上那些陌生武器的威胁。
他没有说话,只是脚步更加沉稳。
范德维尔则暗暗记下了那些弩机和火炮的大致模样和位置,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它们的可能造价和工艺水平。
进入巍峨的太极殿,气氛更加凝重。
大殿内光线充足,巨大的盘龙金柱撑起高高的穹顶,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实质般落在三位西洋特使身上。
御阶之上,山河凤座中,李昭华端坐。
今日她未戴沉重的冕旒,只以简单的金冠束发,穿着一身更加修身利落的玄色绣金龙凤常服,少了几分繁琐的帝王威仪,却多了几分锐利和干练。
她的面容清晰地展露出来,眉目如画,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静与威严,目光平静地看向下方。
礼官唱喏,引导使臣行礼。
安东尼奥侯爵按照他们西大陆的礼节,单手抚胸,微微躬身。
冯·施坦因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范德维尔则是商人式的深深鞠躬。
“卡洛斯王国(圣罗曼帝国/维京商业联邦)特使,参见大凤皇帝陛下。”三人用生硬的官话说道。
李昭华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平和:“三位特使远来辛苦。赐座。”
有小太监搬来锦墩,放在御阶之下,比文武百官的位置稍靠前,但明显低了一等。
安东尼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依言坐下。
冯·施坦因和范德维尔也随后落座。
短暂的寂静后,安东尼奥侯爵率先开口,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腔调:“尊敬的皇帝陛下,我等奉本国君主之命,跨越重洋而来,是怀抱着对贵国古老文明的敬意,以及对未来友好交往的诚挚期望。”
开场白倒是冠冕堂皇。
李昭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哦?敬意?朕倒是看到,诸位的敬意,是带着二十七艘炮舰,两千名士兵,陈列于朕的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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