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在你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之前,亲手把你关进‘笼子’里。”
温眠的话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季晨光最深的恐惧,也奇异地,钉住了他即将分崩离析的灵魂。车内重新陷入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系统规律的气流声,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平稳的心跳。
季晨光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看温眠。他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像一尊被瞬间抽走所有力气的石像。城市的流光溢彩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斑,如同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内心。被关进“笼子”……一个由她亲手打造的、足够安全也足够清醒的牢笼。这想象本该让他感到恐惧和愤怒,可为何,在无边的绝望深处,竟滋生出一丝扭曲的、如同找到归宿般的安宁?
至少,这意味着她不会放弃他。哪怕是以最极端的方式,她也会“处理”他,而不是将他像一件无用的垃圾一样丢弃。这种认知,对他这种源于被抛弃恐惧的灵魂而言,竟成了一种另类的救赎。
保姆车平稳地驶入他居住的高档公寓地下车库。温眠率先下车,替他拉开车门,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能自己走吗?”她问,语气是惯常的专业,听不出太多情绪。
季晨光沉默地点点头,迈步下车。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情绪剧烈波动带来的疲惫感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脚步有些虚浮。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温眠可能伸出的搀扶,独自走向电梯口。
温眠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没有勉强,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略显踉跄的背影,眼神深邃难辨。
电梯无声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季晨光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闭着眼,眉心微蹙。他能感觉到温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像之前带着审视或警告,更像是一种……观察,一种对处于崩溃边缘实验体的冷静记录。
公寓的门被指纹锁打开,温暖的灯光自动亮起,驱散了门外的黑暗。季晨光的住所和他阳光偶像的人设一样,整洁、明亮、充满设计感,却也缺少真正的生活气息,像一间精心布置的样板房。
他径直走到客厅沙发旁,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倒了进去,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靠垫里。外套滑落在地,他也无心去捡。
温眠弯腰拾起他的外套,整齐地挂好,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水。”她说。
季晨光没有动。
温眠也没有催促。她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四处打量,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陪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公寓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种无形的介质,包裹着两人之间那些无法言说、也不必言说的复杂纠葛。
不知过了多久,季晨光闷闷的声音从靠垫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迷茫:
“那个笼子……会是什么样的?”
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像是一个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的囚徒,在判决下达后,忍不住好奇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囚笼。
温眠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问题。她微微侧头,看向他蜷缩的背影,声音平静无波:“那取决于你。”
季晨光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如果你需要的只是物理上的隔绝和监管,那很简单。”温眠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如果你指的是精神的牢笼……”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或许是一个让你无法再依赖‘收集’来获取安全感,只能直面自身空洞的地方。没有我,也没有任何外物可以依赖,只有你自己。”
只有你自己。
这五个字,比任何具体的威胁都让季晨光感到恐惧。他所有的行为,他病态的收集癖,他扭曲的依恋,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填补内心那个巨大的、源自童年被忽视的空洞。他无法想象,失去所有外在寄托,独自面对那片荒芜,会是怎样一种地狱般的景象。
“不……”他下意识地抗拒,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我不要……”
“所以,”温眠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学会控制。学会在感受到空洞时,不第一时间伸手去抓取外物,而是试着……感受它,接纳它的存在。”
她在教他。不是纵容,也不是单纯的压制,而是在引导他,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去面对自己最深的创伤。
季晨光缓缓地从靠垫中抬起头,眼眶泛红,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深深的疲惫。他看向温眠,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挣扎。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声音脆弱得不堪一击。
温眠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出乎季晨光意料的举动。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没有靠近,只是微微俯身,将他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水端走,重新去厨房换了一杯温度刚好的,再次放回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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