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杯被郑重地放在公寓展示柜最中央的位置,取代了之前某个限量版潮流摆件。季晨光每次经过,目光都会在上面停留片刻。那冰凉的金属质感不再引发他占有的冲动,反而像一枚定海神针,提醒着他“自身价值”的存在。戒断的反应仍在持续,但频率和强度,似乎在缓慢地、真切地减弱。他开始偶尔能享受一顿饭的味道,一段音乐的旋律,而不是时刻被内心的空洞和焦虑所绑架。
温眠依旧是他世界里那盏最稳定的航标灯。她的“治疗”手段变得更加无形,更像是一种氛围的营造。她会在他的休息室里放一些节奏舒缓的纯音乐,会在他长时间工作后,“忘记”收走那本他无意中多看两眼的、关于建筑设计的画册。她在为他拓展除了“收集”之外,与世界连接的可能通道。
然而,就在季晨光以为风暴正逐渐远去时,一片意想不到的阴云悄然飘至。
公司新招了一个实习生,叫林薇,被临时指派协助温眠处理一些季晨光这边的杂务。女孩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眉眼间……竟有几分神似几年前刚出道、尚未被完美人设完全打磨掉的季晨光自己。那种未经雕琢的、带着些许怯懦和纯粹的特质,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季晨光内心深处某个被封存的角落。
那是一种对“过去自我”的模糊投影。
第一次见到林薇时,季晨光正结束一个采访,略带疲惫。女孩捧着资料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季老师好”,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紧张。那一瞬间,季晨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不是以往那种带有侵略性的收集欲,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恍然、怜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情绪。
他看到了那个曾经同样怯懦、渴望被看见、却只能通过扭曲方式获取安全感的自己。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恐慌。他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生硬地点了下头,便匆匆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接下来的几天,季晨光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林薇的存在。她笨手笨脚差点打翻咖啡时的手忙脚乱,她被温眠温和指正时瞬间泛红的耳根,她躲在角落偷偷练习台本时认真的侧脸……每一个细节,都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他早已被层层伪装覆盖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种想要“靠近”的冲动再次浮现,但这一次,目的变得模糊不清。他想做什么?收集她的物品吗?不,那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厌恶。那是另一种更陌生的冲动——他想保护她?想告诉她前路的陷阱?还是想通过“修复”这个投影,来达成对过去自己的某种救赎?
他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在一次节目彩排间隙,林薇过来给他递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那瞬间的触感,冰凉而细腻,却像一道电流,让他猛地缩回了手,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薇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连连道歉:“对不起!季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季晨光看着女孩惊恐失措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那个因为女佣一句无心批评而躲在衣柜里发抖的小男孩。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没事。”温眠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纸巾,自然地蹲下身开始擦拭地上的水渍,同时对林薇温和地说,“下次小心点就好,先去帮李哥核对一下后面的流程吧。”
林薇如蒙大赦,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
季晨光僵在原地,看着温眠低头擦拭的侧影,感觉自己像个暴露在阳光下的、无所遁形的小丑。她知道。她一定又知道了。知道他内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投影”而再次掀起的波澜。
温眠处理好水渍,站起身,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彩排快开始了,调整一下状态。”
她的平静,在此刻显得格外有力量,也格外……残忍。她没有质问,没有警告,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她只是用行动和一句简单的话,将他重新按回了“工作”的轨道,仿佛他内心刚刚经历的地震,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这种被“看穿”却又被“无视”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冲突都更让季晨光感到难堪和焦躁。
彩排时,他努力集中精神,但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场边那个正在认真做着记录的林薇。她的存在,像一颗投入他渐趋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混乱的涟漪。
他开始刻意避开与林薇的接触,甚至有些反应过度。林薇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和回避,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眼神里的崇拜也掺杂了不安和困惑。
这种僵持的状态持续了几天。季晨光内心的挣扎并未平息,反而因为刻意的压抑而变得更加汹涌。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种分裂的状态——表面上维持着完美偶像的壳,内里却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冲动之间撕扯:一种是病态收藏癖的余孽,另一种是模糊的、指向救赎的渴望。而林薇,就是引发这场内部战争的那个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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