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没有说“好”,但她还是在次日的黄昏,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出现在了裴听云的宅邸前。她的姿态,与其说是顺从,不如说是一种沉静的、深思熟虑后的踏入。
周岭对此忧心忡忡,在门口拦住她,压低声音:“温小姐,如果感到任何不适,或者他提出过分的要求,你随时可以离开。合同不是卖身契。”
温眠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我知道,周先生。谢谢。”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宅邸内部和她想象的差不多,极简,冷感,大量的黑白灰,物品摆放得一丝不苟,像无人居住的样板间,唯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和隐约盘旋的旧乐谱气息,证明着这里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在精密牢笼里的灵魂。
裴听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穿着黑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而孤峭,像一只栖息在悬崖上的夜鹰。
“你的房间在一楼,琴房隔壁。”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下达指令,“除了你自己的房间和琴房,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其他任何区域,尤其是二楼。”
他的领地意识,强烈得如同实质的围墙。
温眠点了点头,提着行李箱走向他指示的房间。房间和外面一样,整洁、冰冷,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她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没有立刻整理,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精心修剪过、却依然显得疏离的花园。
这里确实是他的领域,每一寸空气都浸染着他的规则。而她,是那个被允许存在的、唯一的变量。
当晚,治疗——或者说,裴听云主导的音乐时间——一直持续到深夜。他似乎在测试她“随时待命”的底线,弹奏的曲子越来越复杂,情绪也越来越阴晴不定。温眠始终坐在他身旁的琴凳上,用大提琴回应着,或铺垫,或点缀,或在他陷入僵局时,用那些微妙的“偏离”轻轻推动。
直到凌晨两点,裴听云才似乎耗尽了所有精力,手指重重按下一个终结和弦,然后疲惫地靠在钢琴上,闭上了眼睛。
“你回去吧。”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倦意。
温眠安静地收起琴,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听到他极低地、近乎呓语般地说了一句:
“明天……早餐,七点。”
这不再仅仅是关于音乐了。他开始将他的秩序,延伸到她的生活作息。
温眠脚步未停,轻轻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日子,裴听云的“入侵”如同渐强的乐段,一步步渗透。
他规定了她用餐的时间(必须和他同步,但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他挑剔她使用的洗发水气味(要求换成无香型)。
他甚至在她阅读时,会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审视她手中的书页,然后发表一句刻薄的评论,诸如“肤浅的情感泛滥”或“逻辑混乱的呓语”。
温眠像一个最耐心的守护者,也像一个最狡猾的抵抗者。她遵守着他那些琐碎而专横的规定,但在看似顺从的表面下,她始终保留着内核的独立。
当他批评她的读物时,她不会争辩,只是会在他离开后,继续阅读同一页,速度不变。
当他要求无香型的洗发水,她会默默换上,但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点燃一枚他绝不会允许的、带着淡淡草木气息的香薰蜡烛。
她在他规定的框架内,小心翼翼地、固执地保留着属于“温眠”的微小印记。
这种无声的拉锯,让裴听云感到一种焦躁的兴奋。他像在玩一个最高难度的解谜游戏,对手看似柔弱,每一步却都走得让他无法完全掌控。
矛盾在一个午后爆发。
温眠在琴房外的走廊上,接了一个电话。是图书馆打来的,询问她一些工作交接的后续事宜。她的声音不高,语气温和,带着她一贯的沉静。
然而,仅仅几分钟的通话,却引来了裴听云。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谁允许你在这里接电话?”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暴怒。
温眠挂断电话,看向他。“是工作上的事,很快……”
“工作?”裴听云打断她,一步步走近,眼神里翻滚着黑暗的风暴,“你的工作在这里!温眠,你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的时间,你的注意力,你的音乐,都属于这里!属于我!”
他的占有欲终于撕开了音乐的伪装,露出了赤裸裸的、针对她整个人存在的宣言。
温眠没有后退,她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平静地开口:“裴先生,我是你的音乐治疗师,不是你的所有物。”
“有区别吗?”裴听云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几乎要将她包裹。“你的琴声能读懂我,你的存在能安抚我,这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噪音!”
他猛地伸手,不是碰她,而是指向她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语气带着毁灭性的决绝:“把它处理掉。我不需要外界任何东西来干扰我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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