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深海之眼,那股吞噬一切的力量便越发清晰。不再是嗡鸣,而是如同巨兽心脏跳动般的沉闷巨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绯红的光线在这里扭曲、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通往无尽黑暗的漩涡入口。漩涡边缘,狂暴的水流撕扯着一切,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人鱼族的长老和部分核心成员已经肃立在漩涡外围,他们低垂着头,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祷文,歌声在狂暴的水流中显得微弱而悲怆。看到沧洄带着温眠到来,他们的目光复杂地落在温眠身上,有怜悯,有敬畏,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沧洄松开了握着温眠手腕的手,但依旧站在她身侧,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微颤。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温眠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像一场即将席卷一切的风暴。
“你只有直到血月光辉最盛的那一刻。”他的声音直接传入她脑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沙哑,“时间……不多了。”
温眠点了点头。她站在那毁灭性的漩涡边缘,长发和鲛绡嫁衣被强大的吸力拉扯得狂乱舞动。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深渊,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努力捕捉那些在来的路上不断闪现、却又如同游鱼般难以把握的记忆碎片。
她需要更多!需要更清晰的画面,更需要……理解那份跨越轮回的情感!
她开始低声哼唱。不是月光螺里那位“前辈”的歌谣,而是……属于她自己的,在记忆碎片里反复出现的那首,带着阳光和雏菊气息的、简单而温暖的陆地调子。
歌声很轻,在深海之眼的咆哮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奇迹般地,当她专注于这歌声,将自己对生命的眷恋、对阳光的渴望、对眼前这个矛盾重重的王者的复杂情感融入其中时,那些破碎的记忆,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开始变得清晰、连贯——
第一世: 她是那个惊恐的、被歌声蛊惑而来的少女,在沧洄冰冷的注视下瑟瑟发抖,直到被漩涡吞噬,只留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看不见的黯然。
第十世: 她开始不再纯粹恐惧,会好奇地打量这座深海宫殿,会试图和他说话,尽管他从不回应。消亡前,她留下了一颗眼泪化作的珍珠。
第五十世: 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除了冰冷以外的情绪——当她差点被一条巨型深海蠕虫袭击,他暴怒地将其撕碎后,看向她时那一闪而过的后怕。
第一百世: 她学会了那首陆地的歌谣,经常哼唱。他会在远处聆听,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遥远与……怀念。那一世,她在月光螺里留下了关于“诅咒根源在于心”的低语。
第三百世: 她大胆地问他:“你记得我们,对不对?”他第一次没有回避,也没有震怒,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极轻地“嗯”了一声。那一瞬,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如同星河崩碎般的痛苦。
上一世! 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清晰得让她心脏绞痛!她就是月光螺的主人!她就是那个喜欢雏菊、在最后时刻洞悉了“真心之泪”秘密的新娘!她记得自己如何偷偷查阅残卷,如何将希望寄托于渺茫的未来,如何在沧洄来看她时,忍着泪水,微笑着说:“我不怪你……如果我的生命能换你安好……可我多么希望……能有别的选择……” 而沧洄,当时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泛白,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决堤的泪光,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原来……我就是她! 所有的轮回,都是她!每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的别离,每一次无声的挣扎与无奈的牺牲!
温眠猛地睁开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间融入了冰冷的海水。她转头看向沧洄,眼神不再是探究和怜悯,而是充满了跨越了无数时光的、深沉的理解与痛楚。
“沧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第三百世的时候,你承认了……你记得我们。上一世……我告诉你……我不怪你……我看到了……你眼里的泪……”
沧洄浑身剧震,如同被最强大的深海雷霆击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强行维持的冰冷面具彻底粉碎,露出了底下千年未曾愈合、鲜血淋漓的伤口。他踉跄了一下,几乎无法稳住身形。
“你……全都想起来了……”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巨大的恐慌,是无所遁形的痛苦,是积累了千百年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愧疚与爱意。
“是,我想起来了。”温眠流着泪,却一步步走向他,无视那近在咫尺的、咆哮的死亡漩涡,“每一次被你选中,每一次来到你身边,每一次……看着你亲手送我离开。我记得你的冰冷,也记得你的痛苦,记得你的无奈,更记得……你眼底深处,从未熄灭过的、挣扎的火苗。”
她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着他绝世却写满绝望的容颜,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冰冷的脸颊。这个动作,在某一世的梦里,她曾想做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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