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试放榜的喧嚣与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一股更加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的气氛,开始如同无形的薄雾般,笼罩整个建康宫城。通过省试残酷筛选的二百余名贡士,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和由礼部官员紧急进行的、严格而繁琐的宫廷礼仪培训后,即将迎来他们人生中最为重要、决定最终名次与起点的一场考试——殿试。
这是冉魏立国以来,也是华夏大地分裂百年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殿试,其意义,远不止于确定最终的名次和授予官职那么简单,更在于向天下昭示新朝对人才的极度渴求与尊重,以及皇帝与未来栋梁直接对话、亲自甄选的无上权威,是“天子门生”这一荣耀的起点。
殿试前夜,许多贡士激动难眠,在驿馆中辗转反侧。张翰在自己那间简陋却整洁的房间里,反复检查着明日要穿的、虽是崭新却依旧难掩布料朴素本质的青色儒衫,心中既充满了对天威的敬畏,也涌动着即将面圣、一展抱负的巨大期待。他反复默诵着可能被问及的经义策论要点,设想着面对那位传说中的“冉天王”、如今威严日重的开国皇帝时,该如何措辞,如何举止,才能既展现才华,又不失礼数。
次日,天还未亮,残月西斜,贡士们便已在宫门外指定的区域肃立等候,鸦雀无声。晨曦微露,宫门在沉重的声响中缓缓开启,在礼部官员低沉而清晰的引导下,他们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垂首敛目,屏息静气,穿过一道道高大森严的宫门,走过漫长而空旷的广场,走向那象征着权力顶峰、金碧辉煌的宣德殿。汉白玉的台阶光可鉴人,高大的盘龙金柱巍然耸立,肃立如雕像般的金甲禁军……这一切都让来自民间、初次踏入如此禁地的贡士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宣德殿内,烛火通明,将殿内照耀得如同白昼,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身着符合品级的朝服,神情肃然,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群即将踏入仕途的新鲜血液。丹墀之上,皇帝冉闵端坐于龙椅之中,并未穿戴那些沉重繁复的冕旒,只是一身玄色常服,腰束玉带,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不怒自威的磅礴气势,目光平静地俯瞰着殿下。王猛、慕容翰等核心重臣立于御阶之下左右。
“跪------” 司礼太监拖长了声音,高声唱喏。
二百余名贡士齐刷刷跪倒在地,动作虽然经过训练,仍难免有些参差,山呼万岁之声却整齐洪亮,在殿宇间回荡。
“起。”冉闵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贡士们谢恩起身,垂首站立,双手紧贴身侧,不敢直视那丹墀之上的天颜,心跳如鼓。
接着,便是殿试最核心的环节——皇帝策问。通常由皇帝提出一道或几道关乎国策的难题,由贡士们现场作答,以此考察其临场应变、见识深度与忠诚度。
冉闵目光缓缓扫过殿下这些年轻的、带着紧张、渴望与些许惶恐的面孔,如同鹰隼审视着未来的雏鹰,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朕,起于行伍,历经战乱,深知民生之艰,亦知治国之难,非匹夫之勇、一书生之见可胜任。今,华夏初定,百废待兴。朕尝闻,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之?然,文治与武功,于当今时局,孰轻孰重?当如何平衡?胡汉杂处,风俗各异,如何才能真正融为一体,而非徒具虚文,貌合神离?江南财赋,乃国家命脉所系,如何能持续有效供给北方,而不使江南再生怨望,重现割据之基?此数事,关乎国运兴衰,朕心常念之,夜不能寐。尔等皆一时之选,国家未来所系,可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不必拘泥虚礼,朕恕尔等无罪。”
问题抛出,如同巨石落水,直指新朝面临的三大核心困境:文武关系(治国方略)、民族融合(社会基础)、经济整合与南北平衡(物质保障)。没有空洞的道德问询,没有浮华的辞藻要求,全是实实在在、亟待解决的治国难题,考验着学子们的真知灼见与政治眼光。
贡士们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展示自己真才实学、乃至未来政治潜力的最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他们被引导至偏殿,那里早已备好桌案纸笔,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撰写策论。
张翰坐在案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构思。他结合自己的寒门出身、游历见闻,以及对新政的深入观察与思考,开始动笔。关于文武,他提出“文武并用,张弛有道,乃长久之术”,强调在统一后应更重文教教化,发展经济,但武备不可废弛,需建立寓兵于农、兵农结合的常备军制,保持精锐机动力量,方能内外无忧;关于胡汉融合,他认为关键在于“教化潜移默化”与“利益深度捆绑”,需大力推行官学,传播华夏礼仪律法,同时通过均田、科举、通婚、混编等政策,使胡汉百姓利益与共,荣辱一体,方能渐消隔阂,实现真正融合;关于江南财赋,他除了重申漕运的重要性与改进措施,更提出在北方利用军屯、兴修水利、发展畜牧、鼓励工商,逐步提升北方自身财力,减轻对江南过度依赖的长远之策,以求根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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