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表文,言辞恳切而不失风骨,思路清晰而富有远见,既放下了士族以往高傲的身段,直面现实,又提出了切实可行、互利共赢的合作路径,将“华夏文脉永续”的宏大命题,落实到了具体的行动与制度层面,展现了谢安卓越的政治智慧与家族领导人的远见。
写罢,谢安仔细吹干纸上的墨迹,待其完全干透,才郑重地将其装入专用的奏匣,密封好。他知道,这份表文一旦呈上,便意味着以谢氏为代表的江东士族主流,将彻底与旧时代切割,完全拥抱新的王朝,其命运将与冉魏国运紧密捆绑。这需要巨大的政治勇气、决断力和对未来的精准判断。
次日,宣德殿。
冉闵仔细阅读着谢安遣人送来的《陈情献策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阅读的速度明显慢于平常。王猛侍立一旁,目光低垂,显然也已看过副本,正在心中权衡。
“景略,你以为谢安此表如何?”冉闵放下表文,抬眼望向王猛,声音平静。
王猛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答道:“陛下,谢安此表,可谓江东士族实质性归心之重要标志,其意义远超一般颂表。其提议,若真能落到实处,于新政在江南的推行、于南北文化之深度融合、于地方社会稳定与经济发展,皆有大益。尤其是捐献典籍、参与教化、兴修水利诸条,直指当前文化整合与地方治理之要害,若能成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然,”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谨慎,“需防其借此机会,以文化、教育为名,形成新的、隐形的门阀影响力,或使士族过于介入地方事务,尾大不掉。此中分寸,需朝廷牢牢掌控。”
冉闵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着御案:“谢安是聪明人,他深知朕之心意,也看清了天下大势。他这是在为江东士族寻找一条最体面、也最可持续的生路,也是一条能与新朝相辅相成、共荣共存之路。其心可嘉,其策可用。”他提起朱笔,在表文上挥毫批阅,字迹刚劲有力:
“览卿所奏,甚慰朕心。华夏文脉,在于传承,亦在于革新;在于包容,亦在于规矩。卿等既有此心,识大体,明大势,朕自当推诚以待,纳其所言。着尚书省会同礼部、工部、吏部,详议谢安所陈各条,拟定具体施行章程与监管细则,报朕御览后,尽快推行。谢氏率先垂范,功不可没,赐金帛、御书‘文脉世家’匾额,以示嘉奖,为天下士族之表率。”
圣旨下达,很快便在建康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当那块由冉闵亲笔题写、黑底金字的“文脉世家”匾额,在隆重的仪式中被悬挂在乌衣巷谢府正门之上时,其象征意义远远超过了物质赏赐。它向所有江东士族,乃至天下人宣告:顺应时代、贡献才智的士族,在新朝同样能获得尊荣与地位。
在谢安的带动与示范下,不少原本还在观望、犹豫的江东士族开始效仿,或主动捐献部分藏书,或派遣族中优秀子弟进入太学、格物大学或地方官学,或允许、鼓励子弟投身军旅积累功名,或开始配合官府推行新政,清理田亩。虽然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仍有部分家族暗自腹诽,但大势所趋,抗拒者已越来越孤立,难以形成气候。
谢氏归心策,如同一石投入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加速了江东士族阶层整体的、不可逆转的转向与融合进程。帝国的统治基础,因此变得更加宽广、更加稳固。冉闵那句“我要的不是士族低头,是华夏文脉永续”,也通过谢安极具智慧的实际行动与战略规划,开始从一句彰显胸襟的口号,逐渐转变为可以操作、可以期待的现实。文化的整合,在明确的政治引导、利益的重构与精英的主动参与下,进入了更深层次、更具建设性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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