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忠调任地区交通局局长的调令下来时,梧桐树刚刚抽出新芽。临走前,他把县里分的那套房子的钥匙郑重地交到儿子手中,方振富接过钥匙,感觉沉甸甸的。方秉忠殷勤嘱咐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妈在世时置办的,我舍不得扔。你们先替我看着。
刘昕站在门口,温声说:振富,菊芳,有空常来省城看我们。她穿着淡灰色的套装,气质优雅,与父亲站在一起很是般配。送走两位老人后,方振富和妻子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面相觑。
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虽然父亲没有住多长时间,但是里面的家具摆设却像他小时候一样,那时候母亲在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现在这套房子里面的阳台上的有一盆母亲生前最爱的君子兰,客厅墙上有母亲的遗像,还贴着方振富小学时得的奖状,书柜里还留着方振富高考前的复习资料。方菊芳轻叹一声,三个孩子的开销越来越大,你的工资虽然涨了,可物价也涨得厉害啊。爹在家有时候还能给咱们贴补一些,现在爹走了咱们也不能厚着脸皮给爹再张嘴!
方振富环顾四周,点点头说:要不把这里收拾出来,开个小诊室?
方菊芳恍然大悟地笑了:“对呀!开诊室,我看行!”
说干就干。那个周末,全家总动员。大军负责擦拭家具,艳华帮忙整理药材,连刚会走路的二军也抱着个小簸箕装模作样地帮忙。方菊芳把母亲留下的缝纫机挪到角落,在原来的位置摆上了药柜。诊室开张的第一天,只来了两个老街坊。但不出一个月,慕名而来的患者就排起了队。方振富每天下班后匆匆吃过晚饭,就要赶到这里坐诊,常常忙到深夜。有个雨夜,方菊芳撑着伞来接他,看见丈夫累得在诊桌旁打盹,心疼地说:要不请个人帮忙吧?
方振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请谁呢?这活儿既要懂医理,又要信得过。
卫红怎么样?方菊芳轻声说,她不是一直在跟你学中医吗?
不行!方振富猛地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老封建!”方菊芳笑笑:怕人说闲话,还是怕你自己把持不住?
第二天,赵卫红还是来了。她系着素色的围裙,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见到方振富时恭敬地叫了声振富哥,就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药材。起初,方振富刻意保持着距离。他只在看病时才与她交谈,下班就立即离开。但赵卫红的勤奋和专业,渐渐打消了他的顾虑。因为她不仅能准确地说出每味药的性味归经,还能在他开方时适时递上需要的药材。有次一个患儿突发惊厥,她冷静地用银针刺入人中穴,为抢救赢得了宝贵时间。
你做得很好。那晚收拾诊室时,方振富忍不住称赞。
赵卫红的脸微微泛红:是振富哥教得好。
渐渐地,方振富不再急着回家。有时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他会留下来教赵卫红辨识疑难药材,或是讲解经典医案。诊室里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两个身影投在窗帘上,一个在耐心讲解,一个在认真记录。有个特别忙碌的周五,方振富接连诊治了四十多个病人。送走最后一位时,已是凌晨一点。他累得直接倒在诊室的诊疗床上: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吧。
赵卫红默默为他盖好薄被,又端来一碗温好的药膳粥:振富哥,您要注意身体。
方振富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妻子的话:要大度。他这才明白,妻子让他,不仅是让他接纳赵卫红帮忙,更是要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月光如水银般泻进诊室。方振富望着墙上母亲的遗像,轻声说:妈,您若在天有灵,告诉我该怎么做...
窗外,夜风拂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困惑。而隔壁房间里,赵卫红正对着一本《伤寒论》出神,书页上偶尔会滴落一两滴莫名的泪水。
这个由老房子改造的小诊室,就这样成了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方菊芳每天送来可口的饭菜,赵卫红尽心尽力地协助诊疗,方振富则在医术和情感之间寻找着平衡。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夜,诊室里的电扇吱呀作响,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黏腻。方振富刚送走最后一位中暑的老人,累得直接瘫坐在藤椅上。赵卫红默默递过一条湿毛巾,又端来晾凉的绿豆汤。
卫红。方振富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要不是你帮忙针灸,王大爷可能就危险了。
赵卫红拿起扇子为他扇风:振富哥才是真辛苦,今天看了几十多个病人呢。
月光透过纱窗,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方振富望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忽然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是今天抢救病人时被医疗器械划伤的。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别动,我给你上药。
赵卫红微微一颤,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消毒时,赵卫红疼得轻轻吸气。方振富放柔动作,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诊室里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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