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明慢慢抬起头,接过父亲递来的手帕,笨拙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泪水擦去后,他眼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澈光亮。那是顿悟后的通透,是放下执念后的坚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王振明开口说道,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兴旺不在外,不在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而在内,在自己心里怎么想、怎么活。从今往后,我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要修的,是一颗能安住当下的平常心。”
刘昕看着儿子眼底的光亮,欣慰地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暖意,像春风里悄悄绽放的花,温柔又动人。这一刻,堂屋里的檀香味似乎也变了模样,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沉静的淡,反而多了几分清甜的暖意,像是化作了佛前莲花的清香,在这个深秋的午后,静静地在空气中绽放、流淌,萦绕在每个人的身边,也萦绕在这个终于重归安宁的家里。
夜幕渐渐降了下来,堂屋里的光线慢慢暗了下去。王振明站起身,对着父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告别。走到院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去。母亲还站在堂屋的门槛前,身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瘦小,肩膀微微有些佝偻,可不知为什么,在王振明眼里,那个瘦小的身影,却仿佛有着撑起整个天空的力量,稳稳地立在那里,让他心里无比踏实。
晚风吹过,院角的桂花树沙沙作响,细碎的桂花从枝头落下,带着淡淡的甜香,像是在为他送行。王振明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桂花香和残留的檀香味混在一起,让他心里一片清明。他不再回头,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进夜色里。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迟疑,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坎上,踏实而有力。
月光像被揉碎的水银,从王振明现在住的出租屋那扇蒙着薄尘的窗棂里倾泻而下,在水泥地面上铺开一片细碎的银辉。屋子不大,墙角堆着几个半旧的纸箱,里面装着一家人的衣物和杂物;靠墙的旧沙发是几年前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扶手上磨出了浅褐色的布底,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垫在上面的格子布巾都叠得整整齐齐。
王振明推开那扇有些变形的木门时,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像是老物件在低声叹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划破了院落的宁静。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暖黄色的光透过有些磨损的灯罩,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把那些经年累月留下的污渍和划痕,都晕染得柔和了几分。赵卫红和林晓雪就坐在那张褪色的旧沙发上,深褐色的绒布面已经磨出了浅白的毛边,两人之间隔着小半拳的距离,都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像是在琢磨各自的心事,又像是在默默等一个归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默,连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显得格外轻。
“我回来了。” 王振明轻轻带上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一汪被风吹拂过的湖水,终于褪去了往日的汹涌波澜,只剩下水面的粼粼波光。他把手里的帆布包放在门边的小凳上,帆布面上还沾着外面的秋凉,带着几分夜晚的寒气,却没从他身上带出半分焦躁或急切。
赵卫红最先抬起头,目光落在王振明脸上时,瞳孔轻轻缩了一下。她太熟悉这个男人了 。十五年的牢狱生活,曾在他眉宇间刻下深深的戾气,那是一种被生活反复磋磨后,长出的尖锐和防备,像裹着刺的壳,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可此刻,那些尖锐像是被今晚的月光泡软了,壳也悄悄裂开了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温和,连眼角的细纹里,都像是藏了几分松弛,不再是往日的紧绷。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口,却又先咽了口唾沫,最终只试探着问了句:
“妈还好吗?”
“妈很好。”王振明在她们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凳子腿与水泥地面接触时,发出一声轻而闷的 “笃” 响,像是在这安静的空间里,轻轻敲了一下。“她让我明白了很多事,以前钻牛角尖没懂的,今天终于想通了。”他说着,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里没有了往日的烦躁,只剩一种通透后的淡然。
“卫红,晓雪,” 王振明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愧疚,都裹在这口气里说出来,“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们。”
林晓雪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想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 “没事”,或许是 “都过去了”,可话还没出口,就被王振明轻轻抬起的手制止了。他的手指关节有些粗大,指尖还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指腹因为经常握工具,磨出了一层硬皮,可那抬起的动作里,却满是恳切,没有半分强迫。
“让我说完。”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移动,从赵卫红泛红的眼眶,到林晓雪微微颤抖的嘴角,像是要把她们此刻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刻进骨子里。“出狱前,我天天在想,出去后要怎么弥补你们,要挣很多钱,要把你们受的苦都补回来,要把过去的日子找回来,要像从前那样,把家撑起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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