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承业没有抬头,依旧转着核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咯咯”声在寂静中越来越响,像某种倒计时。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骆云飞,带着一男一女,去了城管局。在三号会议室,当着三十多人的面,指证龙腾会馆。”
“什么?!”
赵卫国猛地抬头,眼睛里爆出血丝。林晓雪的手指微微收紧,旗袍的丝绸表面起了细微的褶皱,但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男的是省报记者,朱殊。”金承业继续说,语速缓慢的像在叙述别人的事,“女的是于丽,去年十一月从你那里跑掉的那个。”
“不可能!”赵卫国拍案而起,椅子向后倒去,轰然倒地,“于丽当时……”
“当时什么?”金承业终于抬起眼睛。那双平时总是带着商人笑意的眼睛,此刻冰冷如深潭,“当时小孟用命换她逃走,你们追了三条街没追到。是不是?”
赵卫国的脸涨成紫红色。
金承业转向林晓雪:“那个记者,朱殊。他的同事姜羽三年前死在车轮下。这事是谁处理的?”
林晓雪的声音平静无波:“姜羽调查会馆,卫国带人做的现场。车是黑市的,司机已经送到南方,三年前死于工地意外。”
“干净吗?”
“本来很干净。”林晓雪顿了顿,“除非有人把碎片重新拼起来。”
金承业笑了,那笑声在密室里回荡,阴冷刺骨:“现在,碎片不但被拼起来了,还被裱在相框里,送到了方大军的办公桌上。”
他手中的核桃停止了转动。
“最让我想不通的是,”金承业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前,背对着两人,“方大军他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女婿。”
他转过身,眼睛里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某种被愚弄的刺痛:“玥玥的孩子,我以为是张牌。就算他不认,血缘总在。我甚至想过,等风声过了,找个机会和他坐下来,谈谈孩子,谈谈未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冷:“结果呢?他一边搂着我的女儿睡觉,一边在背后磨刀。骆云飞带人上门,他照单全收。三十多人的干部会啊,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
赵卫国重新扶起椅子坐下,双手抱头:“金总,现在说这些没用。得想想怎么办。记者和那个女的在城管局,那就是在方大军手里。骆云飞亲自送去的,等于给这事盖了章。”
“我知道!”金承业突然暴喝,手中的核桃狠狠砸向墙壁。核桃碎裂,碎片四溅,“我就是不明白,方大军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政绩?为了前途?他方家缺这些吗?!”
林晓雪轻轻开口:“也许,就是为了方家。”
金承业和赵卫国同时看向她。
“方振富,省卫计委主任,一辈子清清白白,最重名声。”林晓雪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方菊芳,审计局长,眼里容不得沙子。方大军能在那个位置上,靠的不只是能力,还有方家几十年积累的清誉。”
她抬起眼睛:“金爷,您觉得方家人会允许自家子孙,和一个经营赌场、拐卖妇女、杀人灭口的外公坐在一起,谈孩子的前途吗?”
密室里死一般寂静。金承业踉跄一步,扶住桌沿。这个在省城黑白两道经营三十年、从未失算过的男人,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了颓态。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认?”他喃喃自语,“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因为他在等。”林晓雪说,“等一个能把您连根拔起的机会。而孩子是麻痹您的烟雾弹。”
“够了!”赵卫国站起来,在密室里焦躁地踱步,“现在不是分析方大军的时候!人证在城管局,物证估计也快被挖出来了。地下三层的东西一旦暴露,我们三个……”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金承业猛地盯住他:“地下三层?赵卫国,那里的事情,你最清楚!”
“我最清楚?”赵卫国冷笑,“金总您别忘了,那些特殊货物的转运,是谁在省里打通的关系?那些外宾的接待,是谁安排的?我赵卫国就是个干脏活的,但脏活是为谁干的?”
林晓雪轻轻整理了一下旗袍下摆:“卫国说的对。这些年,会馆里的女孩子,是我在培训;客人是您在接待;善后是卫国在处理。我们三个,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她的目光投向金承业:“金总,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是要想想,绳子快断了,我们怎么活。”
密室里再次陷入沉默。三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在昏黄的光线下,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变形。
金承业缓缓坐回圈椅,双手撑住额头。这个姿势保持了整整一分钟。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个颓丧的金承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十年前那个在建筑工地上提着砍刀抢地盘的眼神凶狠、不计后果的滚刀肉。
“你们说,方大军最在乎什么?”他问,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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