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坡的破败小院在腊月的寒风中瑟缩着,如同被遗忘在荒原的枯骨。东厢灶房内,土灶里燃烧的枯枝发出噼啪的轻响,微弱的热量艰难地驱散着刺骨的湿冷。萧厉裹着厚重的旧棉袍,靠坐在铺着干草的角落,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影。肋骨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清晰的骨裂摩擦感和内脏被挤压的钝痛,但他强行支撑着精神,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面前一块相对平整的青砖上。
青砖上,用炭条勾画的线条冰冷而清晰:
[据点防卫图:围墙加固点(荆棘、暗桩标记),了望哨位(官道方向),枯井暗道(初步构想),正房修缮(待启动)…]
[物资清单:劣酒(十坛入库),野花(干/鲜各三筐),粗陶罐(大中小各十),铜盆(三),竹管(二十根打磨中),白炭(三担),铁锅(一口),铁器(钳、锤、凿),桐油(半桶),石灰(一袋)…]
[人员动向:崔安(城内采购剩余物资),赵铁柱(城隍庙后街槐树,等待“听雨楼”信号)…]
冰冷的逻辑链条在意识深处高速运转,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演、优化。这处破败的据点,如同他身体里那根断裂的肋骨,正在剧痛中艰难地生长、愈合,试图构筑起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微薄屏障。
就在这时!
“扑棱棱——!”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翅膀扑腾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灶房内的寂静!
声音!
来自灶房那扇破败不堪、用草帘勉强遮挡的窗户缝隙!
萧厉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绷紧!牵扯着肋骨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顾不上疼痛,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锁定声源!
一只通体灰褐色、体型比寻常信鸽略小、羽毛凌乱、带着长途跋涉疲惫的……鹞鹰?! 正用尖利的喙啄击着窗棂的缝隙!它的左爪上,赫然绑着一个用深褐色油布层层包裹、仅有拇指大小、边缘被烧焦了一角的微型竹筒!
鹞鹰!
不是信鸽!
王府最紧急、最隐秘的传讯方式!非生死存亡关头绝不动用!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窜遍萧厉的四肢百骸!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
他猛地撑起身体!不顾肋骨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几乎是扑到窗边!动作快如闪电!手指精准地探出,瞬间捏住了鹞鹰的脖颈!
鹞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剧烈挣扎!锋利的爪子在萧厉手背上划开几道血痕!但他死死捏住!另一只手迅速解下它爪上的微型竹筒!
入手!
冰冷!
沉重!
带着一种不祥的湿冷感?!
萧厉的指尖触碰到竹筒边缘的烧焦痕迹,以及竹筒表面那几处红、粘稠、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血迹!]
[鹞鹰羽毛凌乱!左翅有撕裂伤!]
[传递途中遭遇截杀?!]
冰冷的结论如同冰锥,狠狠凿入意识深处!带来一阵灵魂的颤栗!
他迅速将鹞鹰塞进旁边一个空置的破箩筐,用破布盖住!随即!手指颤抖着(因剧痛和紧张),极其艰难地、一层层剥开那深褐色油布!
油布内层!
沾满了暗红的血渍!
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和一丝焦糊味!
油布完全剥开!
露出里面那支同样被烧焦了一角、边缘沾染着暗红血污的微型竹筒!
萧厉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猛地拔开竹筒的塞子!
一股浓烈的血腥混合着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颤抖着手指,从竹筒内极其小心地抽出一卷
被鲜血浸透了大半、边缘焦黑卷曲、散发着浓重血腥和焦糊气味的
薄皮纸卷!
纸卷展开!
依旧是忠伯那熟悉的、却比上一次更加潦草、更加扭曲、力透纸背、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写下的血字!
字迹!
不再是墨!
是血!
暗红!
粘稠!
带着刺鼻的铁锈腥气!
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的控诉!
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濒死的绝望!
“世子!危!危!危!!!” 开头三个血淋淋的“危”字,如同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入萧厉的眼球!几乎要将他刺瞎!
“兵部遣‘特使’!户部侍郎门生王琛!已至北境!名为‘核查’军饷!实索贿!构陷!!” 字迹扭曲,力透纸背,带着刻骨的恨意!
“王爷拒贿!王琛翻脸!指使粮道卡死!黑风隘口重兵把守!一粒米一粒盐…休想过境!!” 字迹因愤怒而颤抖,墨(血)点飞溅!
“军中存粮仅十日!哗变在即!!” 字迹陡然变小,带着无边的恐惧!
“王琛更罗织罪名!指王爷拥兵自重!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证据已递送兵部!!” 字迹断续,如同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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