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隘一役,硝烟虽散,血色未干。联军将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搀扶着哀嚎的伤员,运送着覆盖白布的阵亡同泽,如同一条染血的伤蟒,沉重地蜿蜒返回黑石城。隘口的风依旧呜咽,吹不散空气中浓烈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息,更吹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霾。暗影母巢虽暂退,但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威能,以及魔物如潮水般悍不畏死的冲击,已深深烙印在幸存者的灵魂深处,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暂时的喘息,并非终结,而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黑石城高耸的玄武岩城墙在望,城头旌旗招展,守军甲胄森严,但萧厉锐利的目光却穿透了这表面的森严壁垒,敏锐地捕捉到了潜藏在城内的暗流。监军周文渊及其麾下那些来自皇都的禁军,如同阴影中的毒蛇,活动愈发频繁。他们看似在协助城防、安抚民众,实则眼线四布,窃窃私语,不断打探着王府核心机密及联军虚实。一种无形的压力,比魔物兵临城下更令人心悸,正悄然侵蚀着北境的中枢。外有魔患未除,内有肘腋之患,萧厉深感,黑石城乃至整个北境的命运,已悬于一丝发梢之上。
在亲自督导伤员救治、阵亡将士抚恤,以及督促李伏波加紧督造军械、整备城防的间隙,一件始终如同骨鲠在喉的旧事,再次不可抑制地浮上萧厉的心头——那具在地宫深处幽暗角落里发现的、与他容貌酷似到令人心悸的无名枯骨。
当时情势危急,魔潮压境,他只能将无尽的疑窦与寒意强行压下,专注于眼前的存亡之战。如今,战事暂告一段落,那具枯骨空洞的眼窝,那与他血脉相连般的诡异熟悉感,以及其中可能隐藏的、关乎王府乃至北境安危的巨大秘密,如同鬼魅般日夜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必须弄清楚,必须给那无声的亡魂一个交代,也给岌岌可危的当下,寻找到可能的破局之钥。
是夜,月黑风高,浓云遮蔽了星月之光,唯有王府各处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出昏黄不定的光晕,将幢幢楼影拉得忽长忽短,宛如鬼影徘徊。萧厉屏退了所有随从,只身一人,踏着冰冷的青石板路,穿过层层戒备森严的庭院廊庑,最终来到了王府深处一座看似不起眼、实则机关重重、由他绝对心腹暗卫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把守的独立石殿之前。
这里是靖北王府的绝对禁域——机密档案库。不仅存放着历代靖北王,尤其是他父王萧远山留下的部分最为绝密的卷宗、手札、密信,更涉及北境军力布防、隐秘资源、乃至一些与皇都、与周边势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交易与承诺。有些档案,即便是龙四海、李伏波这等肱股之臣,也仅闻其名,未知其详。
值守的暗卫首领见到萧厉,无声行礼,取出三把造型奇特的钥匙,与萧厉手中的王府金印合并,方才依次开启了石殿外厚重的玄铁大门、内里以百炼精钢打造的栅栏,以及最后一道刻画着繁复阵纹、需要以萧家嫡系血脉之力方能激发的玉石秘门。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门开处,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防腐药草以及淡淡尘埃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档案库内没有窗户,唯有四壁镶嵌的几盏长明鲛油灯,散发着稳定却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深沉的黑暗。光线所及,是一排排高及穹顶的紫檀木架,上面分门别类地码放着一卷卷、一册册、一匣匣的档案。空气凝滞,时间在这里仿佛也放缓了流速。
萧厉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标记着“王族谱牒·秘辛”的区域。他的脚步在空旷的石殿内回响,更添几分幽寂。他在一堆颜色尤其古旧,甚至有些边角已经磨损的卷宗前停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几本封面没有任何字样、仅以特殊颜色丝线捆扎的册子。
昏黄的灯光下,萧厉拂去册子上薄薄的灰尘,露出了深褐色、触手细腻却坚韧的封面。他凝神静气,翻开了沉重如历史的书页。纸张是特制的,泛着陈年的黄,但依旧坚韧,上面的字迹以某种特殊药水书写,历经岁月仍清晰可辨。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逐行扫过那些记录着萧氏一族血脉传承、生辰死忌、婚丧嫁娶乃至一些异常事件的文字。指尖划过微微凹陷的墨迹,仿佛能触摸到那段被尘封的过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灯花的轻微爆裂声偶尔打破死寂。萧厉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直到他的指尖停留在一本名为《承天录·嫡系秘要》的暗红色封皮册子的某一页上。
这一页,专门记录着他父王萧远山的子嗣情况。关于他自身出生的记录简洁明了,但紧接着的一行字,却让萧厉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为之一滞!
那上面以工整却透着几分谨慎的笔迹写道:“王妃柳氏,承安三年冬,腊月廿二,子时三刻,于暖玉阁诞下双生麟儿。兄先出,哭声洪亮,面色红润,重七斤八两,取名‘厉’,寓勇武刚毅;弟后出,体轻声微,重五斤余,取名‘绝’,取……决绝守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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