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发指的是,一批加持了破魔符文、对低阶魔物有奇效的箭矢,本是守城利器,也被指责“符文光泽不均,箭杆粗细有异,质量参差不齐,恐影响战局”,要求开箱逐一检查。数以万计的箭矢被从密封的箱中取出,杂乱地堆放在阴冷的仓库地上,任由时间流逝,而检查进度缓慢如蜗牛。前线负责军械的校尉急得嘴角起泡,却无可奈何。
最致命的卡脖子手段,落在了粮草上。高弼以“核查黑石城近三年粮草损耗,防止虚报冒领”为名,一纸命令,暂停了所有非定额的粮草调拨。甚至连每日供应前线将士的基本军粮发放,都变得迟缓而苛刻。原本应该足量供应、保证将士体力的糙米和肉干,现在不仅数量锐减,还时常拖延。一些从前线轮换下来、精疲力尽的士兵,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有时竟连一顿热乎的饱饭都难以保证,只能就着冷水啃食又干又硬的面饼。军营之中,怨声渐渐滋生,虽然还不敢明目张胆,但那压抑的不满情绪,如同地底暗流,悄然涌动。
老将李伏波忍无可忍,不顾年迈体衰,亲自前往那座守卫森严、几乎堪比小型堡垒的监军行辕交涉。他穿过庭院中那些眼神冷漠、甲胄鲜明的禁军士兵,在气氛压抑的花厅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见到姗姗来迟的高弼。
高弼正悠闲地品着一盏香气馥郁的灵茶,对李伏波的到来眼皮都未抬一下。
“监军大人!”李伏波强压怒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每一份物资补给都关乎性命,维系着防线安危!如此刻意拖延,尤其是粮草!将士们饿着肚子如何守城?这非但要寒了将士们的心,更是动摇我北境防线之根本啊!若魔物趁机来攻,后果不堪设想!”
高弼轻轻吹开茶盏中的浮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用那狭长的眼睛瞥了李伏波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李老将军,稍安勿躁。此言差矣。正因事关重大,关乎数万将士性命,本官才更要谨慎行事,秉公办理。若让不合格的军械、甚至是发了霉的粮草流入军中,上了战场,箭矢无力,刀剑易折,将士们吃了脏东西坏了肚子,那岂不是更寒将士之心?岂不是更将防线置于险地?本官职责所在,天子钦差,代天巡狩,不得不察。待一切核查清楚,账目分明,物资无误,自然按律拨付。老将军,还是回去安抚好部下,耐心等待为妙。”
这番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的官腔,将一切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反而显得李伏波急躁冒失、不顾大局。李伏波被这番歪理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高弼,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说不出有力的反驳之词,最终只能愤然一甩袖袍,踉跄离去。
与此同时,高弼带来的那些亲卫,也开始像幽灵一样在城中各处“活跃”起来。他们三五成群,出入酒馆、茶肆,甚至“好心”地凑到伤兵营附近帮忙,然后“无意中”与士兵、民夫搭话,散播着各种经过精心炮制的流言蜚语:
“唉,兄弟,你说咱们这么拼死拼活图个啥?我听说啊,朝廷里头对王爷这次独揽大功很是不满呢……功高震主,古来有之啊!”
“可不是嘛,这次高监军来,据说就是带了密旨的……咱们王爷,怕是悬了。”
“嘿,要我说,咱们在这儿替朝廷卖命,别到时候魔物打退了,朝廷反过来卸磨杀驴,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那才叫冤呢!”
“看看这待遇,粮草都克扣,分明是不把咱们当自己人!这仗打得真他妈憋屈,还不如……”
这些流言如同无形无质的毒雾,又似细小的蛊虫,悄无声息地钻入将士们疲惫而敏感的耳中,侵蚀着他们用鲜血和忠诚凝聚起来的斗志与信任。原本因断魂隘惨胜而空前凝聚的军心,开始出现了细微却危险的裂痕。一些宗门出身的修士营弟子,开始私下议论朝廷动向,担忧自己的前途是否会受到牵连;部分本就对萧厉治军严苛有所不满的兵油子、兵痞,更是借题发挥,四处抱怨,煽风点火,军营中的纪律明显松弛了许多。
“王爷!俺实在受不了了!让俺带一队亲兵,趁夜摸进那鸟监军的行辕,宰了高弼那厮!还有他那帮到处乱嚼舌根的狗腿子!看他们还怎么兴风作浪!”赵铁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冲进萧厉的书房,巨大的嗓门震得房梁似乎都在颤抖。他麾下的磐石营将士因赵铁柱个人威望极高,受流言影响最小,但其他营地的躁动和低迷士气,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萧厉正站在北境巨大的军事舆图前,闻言缓缓转过身。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锐利。“铁柱,不可冲动。”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高弼此举,就是设下的诱饵和圈套。他巴不得我们按捺不住,率先对他这个朝廷钦差动手。一旦我们动了手,便是授人以柄,坐实了‘拥兵自重’、‘意图叛逆’的罪名。届时,他带来的禁军便可名正言顺地镇压,甚至朝廷大军亦可顷刻而至。我们面对的,就不再仅仅是魔物,还有来自背后的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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