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庭院里,几株桃树已爆出粉白的花苞。初春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柔和地落在临窗对坐的两人肩头。
东配殿内,扶月正将一些安神的干茉莉花递给安陵容的宫女佩兰。佩兰笑盈盈接过,给安陵容过目后,便细心悬挂于临窗的垂帘上。苏合沉稳地拨弄着银丝炭,炭火哔剥,驱散了倒春寒的凉意,也将外头的风雨是非隔绝开来——延禧宫正殿迁宫东配殿,富察贵人再度请医、妙音娘子新得赏赐、乃至华妃与莞贵人因宫权与落水引发的种种争执,传至此处,都已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杂音。
藏云扶着沈眉庄缓缓步入东配殿时,安陵容正绣着一顶虎头帽,针脚细密,却透着一股子过于用力的紧绷。苏合忙扶起安陵容起身相迎,引眉庄上榻安坐。沈眉庄接过安陵容递来的一件柔软细棉襁褓,细细叠好,抬眼望向她。
“陵容,”眉庄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有桩喜事,想着你必定爱听。”她略顿,见安陵容立刻停下针线,抬起带着询问与恭顺的眼眸,才缓声道,“你弟弟安凌远,年纪虽轻,却已高中举人。安家有此麟儿,真是门楣之光。”
“哐当”一声,安陵容膝上的针线篓子歪倒,彩线滚落一地。她浑然未觉,眼圈瞬间通红,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发出气音:“姐姐……这、这可是真的?凌远他……他真中了?”她下意识抓住眉庄的衣袖,指尖冰凉。
“消息是家父在官场中得知,特意递进来的。”沈眉庄肯定地点头,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温暖的掌心带着安抚的力量,“想来你义母家恪守规矩,必是写了正式家书,经由内务府层层传递,反倒要晚上几日。我既先知道了,便想着立刻告诉你,让你早些安心。”她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只待今春会试、殿试过后,前程便更稳当了。我知你最记挂家中,如今弟弟争气,你在宫里也能多几分底气。”
安陵容的眼泪这才大颗滚落,她慌忙用袖子去擦,语无伦次:“多谢姐姐……我、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谢姐姐……”她身子微微前倾,是感激,更是一种下意识的依附姿态。
沈眉庄示意佩兰收拾好线篓,继续柔声道:“太后前日赏下的血燕,我已吩咐扶月分了一半给你。想着你临近产期,按规矩可请母亲入宫照料。不如早些写信,请安夫人提前动身,路上也从容些。”
提到生产,安陵容激动的心情被不安取代。她沉默良久,忽然滑下软榻,就要跪倒,被眼疾手快的眉庄一把扶住。“姐姐,”她仰起脸,泪水未干,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陵容有句不知进退的话……我位份卑微,即便生下孩子,按宫规也无福抚养。姐姐您身份尊贵,品行端方,若……若孩子能托付给姐姐,是他的造化,陵容……陵容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姐姐!”她声音哽咽,身体因激动和恐惧微微发抖。
沈眉庄扶她坐稳,脸上不露分毫,只沉稳道:“快别妄自菲薄。你我这一胎,是皇上登基后头一遭,意义非凡。只要你顺利生产,晋位是必然之理。你看曹贵人,不也自己养着温宜?届时我们一同想办法,定能周全。此刻万不可先存了托付之心,泄了支撑自己的那股气。”
安陵容被她沉稳的语气感染,稍定心神,赧然道:“是陵容糊涂,让姐姐见笑了。”
“且宽心,”眉庄拍了拍她的手,“皇上时常亲至,赏赐不断;太后更是时时垂询。永寿宫如今是铁桶一般,你我只管安心待产。”她话锋微转,带了些许考量,“你义母那边,可有为你备下可靠的产婆或奶娘?”
安陵容脸上立刻显出感激之色,忙道:“劳姐姐挂心。义母家中前两日才递话进来,说是知道宫中规矩大,他们虽使不上大力,却也绝不敢怠慢。好歹是聘定了一位在京中有口碑、身世清白的稳婆,说是万一……万一宫中临时缺人,也能顶上一二。”
沈眉庄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安排是尽了心,却也仅限于“尽力而为”。她温言道:“难为你义母一家如此周到,这份心已是难得。既如此,宫里这边一应要紧的人手物件,你便不必再费神,一切有我。总归要寻那绝对稳妥、万无一失的才好。”
安陵容眼中瞬间涌上更为复杂的神色,低声道:“姐姐事事想得周全,陵容……全凭姐姐做主。”
与永寿宫这片被精心守护的安宁不同,延禧宫东配殿已是一片凄风苦雨。
富察贵人卧在榻上,屋内艾草与药味混杂,闷得人喘不过气。她脸色蜡黄,腹部阵阵抽痛。
“小主,该用药了。”一个大宫女端着药碗进来,语气算不上恭敬。
富察贵人勉强撑起身,刚接过碗,就听那宫女“哎呦”一声:“瞧奴婢这记性,内务府说今年份例的燕窝没了,给您换成了银耳。您先将就着,等有了好的再换回来。”话是请罪,脸上却无半分歉意。
富察贵人气得手抖,药汁溅出些许:“你们……你们这些奴才,竟敢如此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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