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赏赐惠嫔合和二仙金簪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直荡到养心殿。皇上想起那支寓意深长的金簪,眼前浮现的却是太后对幼子的牵念,以及对他的无形施压。心头一阵烦闷,他撂下奏折,信步走向倚梅园。
倚梅园绿意葱茏,已无冬日的凛冽梅香。正漫步间,一阵婉转清亮的昆曲声穿透枝叶,袅袅传来,唱的是《游园惊梦》的段落。皇上脚步一顿,凝神细听,那嗓音虽少了几分大家气韵,却别有一股娇俏柔媚。
“何人在此?”皇上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园中显得格外清晰。
歌声戛然而止。片刻,一个穿着宫女服饰、面容姣好的女子从梅树后慌慌张张地转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微微发抖:“奴婢……奴婢余莺儿,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皇上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见她虽惶恐,但一张瓜子脸楚楚动人,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心中的烦闷竟似被这鲜活颜色驱散了几分。“抬起头来。曲子唱得不错,在何处学的?”
余莺儿怯怯抬头,眼尾微红,更显可怜:“回皇上,奴婢自幼……自幼胡乱学了些。”她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的糯,听得皇上神色缓和了些。
“既如此,便到御前伺候笔墨吧。”皇上随意吩咐一句,摆了摆手。
这随口一提,便是余莺儿命运的转折。不过几日,她便从寻常宫女被册为官女子,恩宠渐浓。皇上喜其歌喉,特赐封号“妙音”,不久又晋位答应,一时风头无两。
余莺儿本是底层宫女,骤然得宠,如同穷人乍富,难免得意忘形,行事张扬起来。竟连怀着“贵子”的惠嫔也敢与之争锋,言语间屡有冲撞。
一日御花园中,两人狭路相逢。余莺儿扶着宫女的手,故意走得摇曳生姿,挡住了惠嫔的去路,言语间夹枪带棒:“惠嫔姐姐如今身子重,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若是冲撞了,妹妹可担待不起呢。”
惠嫔何曾受过这等气,尤其在自觉地位稳固之时,当即柳眉倒竖,厉声斥道:“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拿大!”
余莺儿却不怕,掩口轻笑:“姐姐火气怎这般大?仔细动了胎气。”
“你!”惠嫔气急,上前一步想给她个教训,不料情绪激动之下,腹部猛地一阵绞痛,她脸色瞬间煞白,捂住肚子弯下腰去,身下裙摆竟洇开一抹刺目的红。
“血……血!”身旁宫女惊叫起来。余莺儿也被惊得不知所措,呆呆看着众宫人的忙碌救助。
皇上闻讯赶来时,惠嫔已被抬回延禧宫。章太医诊脉后,战战兢兢地回禀:“皇上……惠嫔娘娘此乃急怒攻心,引发胎气大动。现已保住。只是……只是娘娘龙胎本就因体内麝香残留之故,根基不稳,实不宜……不宜有孕啊!”
“麝香?!”皇上眸色骤冷,看向床上面色如纸的惠嫔,“你早就知道?”
惠嫔虚弱地泣道:“臣妾……臣妾是怕皇上担忧,想等胎像稳固……”
“无用!”皇上勃然大怒,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在地,碎裂声惊得殿内众人齐齐一颤,“保不住皇嗣,是为无能!隐瞒不报,是为不诚!欺君罔上,你富察氏担待得起吗?!”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惠嫔那惶恐的脸,只觉失望透顶,盛怒下打落了惠嫔发间的合和二仙金簪,“传朕旨意,惠嫔富察氏,不堪孕育皇嗣,德行有亏,即日起撤去协理六宫之权,降为贵人,褫夺封号!”
旨意一出,六宫哗然。最高兴的莫过于翊坤宫的华妃,听闻消息,她抚着指甲上的赤金嵌宝石护甲,笑得畅快:“本宫就说,她那轻狂样,怎配生下皇上的贵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永寿宫内,皇上与庄嫔下棋,目光落到了沉静温婉的沈眉庄身上。“眉庄,你素来稳重,如今宫中……”
沈眉庄心中凛然,前世华妃独大,趁帝后离宫祈福时磋磨怀孕妃嫔的景象历历在目。她不等皇上说完,便扶着额头,面色在宫灯下显得有些异样的潮红,气息也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短促。
“皇上厚爱,臣妾…臣妾万死难报。”她声音微哑,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只是……前两日臣妾偶感气虚,太医说胎强体弱,需得温补。谁知宫中丫头不懂事,竟将皇后娘娘先前赏赐的那支参,尽数切了片,熬成了极浓的参汤给臣妾送来了。谁知…谁知这身子竟受不住这等大补之物,当夜便燥热难安,心悸不已,险些…险些惊了胎气。”
她说着,适时地以帕掩口,低低嗽了两声,气息愈发显得急促:“幸得皇后娘娘体恤,遣了章太医来瞧。
太医诊后,说臣妾是底子太虚,虚不受补,才酿此祸。幸而用量不多、发现得早,胎象方得无恙。只是再三叮嘱,母体切忌妄动心神,尤忌操劳忧思,必要静养方可无虞。若再掌宫务,只怕…只怕福薄,反负了圣恩。”她抬起眼,眼中水光潋滟,满是恳切与后怕,“臣妾别无所求,只恳请皇上允准臣妾封宫养胎,静心为皇上诞育皇嗣。至于宫务…敬嫔姐姐入宫日久,沉稳周到;莞常在虽位份不高,但心思灵巧,或可协助一二,为皇上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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