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雷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碎玉轩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仿佛要将这宫宇砸穿。甄嬛拥被坐在榻上,脸色在明灭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槿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雷雨压过的沙哑。
崔槿汐掌灯进来,将烛台放在床榻边,柔和的光晕驱散了一隅黑暗:小主可是被雷声惊着了?
甄嬛缓缓摇头,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墨色的夜空:惊着我的不是雷声,是人心。余莺儿死了,可我这心里,反倒愈发不安宁。她收回视线,看向崔槿汐,眸中锐光一闪,她一个宫女,何来那般阴损的秘药?何来那般缜密的心思?她背后,定然还有人。
小主所虑极是。崔槿汐神色凝重,只是皇上那边……似乎不愿深究。
既然明路走不通,那便只能走暗路了。甄嬛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有时候,鬼怪之说,比真凭实据更能搅动人心,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自己跳出来。
次日,碎玉轩内笼罩在一片暴雨后的闷热之中。甄嬛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望着庭院里被烈日晒得发蔫的花木,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心绪却早已飞远。
小主,药熬好了。流朱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她神色倦怠,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不免担忧,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甄嬛接过药碗,却没有立刻饮用,而是示意流朱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去唤小允子和佩儿过来。记住,要悄悄的,莫要惊动旁人。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四人便聚在了密闭的内室。甄嬛将心中计策细细道来,小允子听得眼睛发亮,流朱和佩儿也是既紧张又跃跃欲试。
小主放心,奴才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小允子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奴才在老家时,常跟着戏班子跑龙套,学那些鬼怪的做派、步态,最是在行!
流朱也立刻道:制衣装扮的事就交给奴婢和佩儿。前儿领回来的那匹素白软纱还收在库房里,正好派上用场。保准让小允子扮得以假乱真,吓破那些做贼心虚之人的胆!
当夜,碎玉轩的烛火便亮至三更。流朱和佩儿在灯下飞针走线,将那匹素白软纱改制成一袭宽大飘逸、鬼气森森的长裙。小允子则在一旁反复练习着飘忽诡异的步态,时不时捏着嗓子,幽幽哼唱几句《游园惊梦》的调子。
这样走可像?小允子踮着脚尖,身子几乎不见晃动地在屋内了一圈。
佩儿捂着嘴笑:像极了!若是夜里冷不丁撞见,我定要吓丢了魂儿去!
流朱将改好的长裙递给他: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小允子换上长裙,又让佩儿给他脸上扑了厚厚的白粉,抹上艳红的胭脂,刻意勾勒出几分死前的凄厉。待他装扮停当,缓缓转过身来,那诡异的形象连甄嬛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个冤魂索命的模样!崔槿汐低声赞叹,形似已具,还需神凝。
甄嬛若有所思,叮嘱道:明晚你就在长街尽头的宫道暗处候着。记住,要先制造些声响,唱几句《游园惊梦》,待有人被吸引注意到你,就立刻隐入黑暗,务必让人看得不清不楚,疑窦丛生。
奴才明白!小允子眼中闪着笃定的光。
几日后,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宫中便开始悄然流传起骇人听闻的流言。
先是两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信誓旦旦地说,在余莺儿生前居住的宫殿附近,瞥见一个白衣飘飘、面容惨淡的女子身影,幽怨地唱着昆曲;接着又有守夜的宫女惊声尖叫,称看见一道白影从竹林一闪而过,伴随着凄厉的哭喊:“还我命来……下面好冷啊……”
流言如野火遇上东风,迅速蔓延至六宫,搅得人心惶惶,夜幕降临时,各宫门户都早早紧闭。
与此同时,永寿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安陵容正在与沈眉庄对弈,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局势胶着。
姐姐可听说了吗?安陵容落下一子,状似无意地说道,碎玉轩前儿从内务府领了一匹素白软纱,说是要做屏风。可这个时节做屏风,未免太早了些。
沈眉庄执白子的手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姐姐觉得莞贵人会如何行事?
沈眉庄不紧不慢地落子,必定会从装神弄鬼入手。余莺儿死得蹊跷,若是她的在宫中游荡,那些做贼心虚的人自然坐不住。
安陵容会意:那我们要不要......
自然要帮一把。沈眉庄拈起一颗温润的棋子把玩,眸光清冷,这个时候,华妃若因此事折损,后宫便无人能制衡皇后了。让藏云这几日多留意永寿宫附近的动静,若是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便暗中行个方便。
姐姐思虑周全。安陵容浅笑应下,随即又微微蹙眉,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姐姐,你昨儿个给我的书,实在太多了,我怕是看到下个月也看不完,能否……少些?
眉庄闻言,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多读书方能明理。你难道想日后同齐妃一般,连督促皇子功课都插不上话,只能做些宵夜点心?即便我们将来只得一位公主,也不能只通晓女红,不明事理。安陵容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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