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内,殿内已不再熏香,却有着一股子驱不散的欢宜香味道和令人窒息的沉闷。
年世兰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串碧玉念珠,目光时不时飘向殿外。
周宁海向前禀报:“娘娘,江太医传话说碎玉轩西配殿的碧常在今日一早唤了太医,说,说已确诊了喜脉,已有两月。”说罢悄悄抬眼看年世兰的脸色。
“知道了,下去吧。”年世兰毫无兴致地摆摆手,周宁海瞧着这反常的反应,一边退下一边与颂芝打着眼色。
颂芝端着新沏的雪顶含翠走近,轻声劝道:“娘娘,您这几日都没好好用膳,喝口茶润润吧?”
年世兰恍若未闻,只蹙眉问道:“宫外……还没有消息递进来吗?”
颂芝摇头:“奴婢一直让人留意着,许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耽搁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娘娘!年老夫人、年夫人递的牌子,内务府已经准了,眼下两位夫人已遵旨入宫,此刻就到宫门了!”
年世兰一怔,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怎么这样急?”按惯例,即便牌子准了,也少不得要隔上一两日。母亲这般急切,竟像是片刻也等不得……
她心下一沉,手脚顿时有些发软。
“快请!”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鬓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不多时,年老夫人与年夫人在宫人的引领下步入殿内。两人皆是诰命服,神色肃穆。年世兰迫不及待地起身相迎:“母亲,嫂嫂,你们可算是来了!那……”
“华贵妃娘娘吉祥。”年老夫人却率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全礼,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沉沉地扫过殿内侍立的宫人。
年世兰心头一跳,立刻会意,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挥了挥手:“都退下,没有本宫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颂芝担忧地看了年世兰一眼,领着众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殿门,自己与周宁海守在门前。
殿门合上的瞬间,年世兰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上前一步抓住年老夫人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母亲,那欢宜香……究竟如何?”
年老夫人反握住女儿冰凉的手,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眼中满是痛惜,嘴唇哆嗦了几下,竟一时说不出话。年夫人在一旁也是红了眼眶,偏过头去。
年世兰见她们如此情状,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兰儿!”年世兰的突然晕厥,吓得年夫人惊呼出声,惊动了虽退至门外,却一直留心着殿内动静的颂芝,颂芝立刻推门冲了进来,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年世兰。
年老夫人与年夫人也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让她慢慢坐回榻上。
“我儿……”年老夫人老泪纵横,握着年世兰的手紧了又紧,“那香……那香里被掺了大量的当门子麝香!药性极烈,长久使用,根本……根本不可能有孕!”
年世兰瞳孔骤缩,浑身僵硬。
年夫人哽咽着补充:“昔日曾入宫为您诊脉的那位郎中,他……他招认,是寿康宫的竹息姑姑亲自找他,命他与太医院统一口径,只说是娘娘您心思焦虑以致不易受孕……整个太医院,怕是早就……”她说不下去,只是流泪。
“皇上……太后……皇后……”年世兰喃喃念着这几个称呼,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她的心口。她想起皇上昔日赏香时的温存笑意,想起太后关切询问时的慈爱面容,想起皇后偶尔流露的复杂眼神……原来,全是戏!她猛地抓住胸口衣襟,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兰儿!”
“娘娘!”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颂芝慌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拔开塞子,凑到年世兰鼻下。刺鼻的薄荷气味让她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是母亲与嫂嫂焦急悲痛的脸。年世兰眼泪直流,按着心口瘫坐在榻上,颂芝急得直掉眼泪,边拿帕子给年世兰拭泪,边劝着:“娘娘,娘娘您振作些。”
年老夫人和年夫人也默默地陪着流泪。慢慢地年世兰缓过来了,没有哭,也没有闹,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她撑着颂芝的手臂,慢慢坐直身体,声音嘶哑得厉害:“年家……如今怎么样了?”
年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强忍悲痛道:“形势不妙。魏之耀贪污之事被言官揪住不放,直指你哥哥治下不严。甄远道带头弹劾,那些言官像是约好了一般,群起而攻之……舆论,咱们年家已经控制不住了。”
年夫人泣道:“你哥哥他……他一直以为凭着从龙之功,以命为皇上拼杀,皇上总会念着情分,善待你,善待年家。他担心国库空虚,不能让你在宫中过得宽裕,自己经营些收益,大半都送了进来供养你在宫中……若不是这次查出欢宜香的真相,他还想着用青海的战功,换皇上对你多几分怜爱……皇上,皇上他不是良人啊!他从未想过要善待年家,全是利用!之前的恩宠与前朝的重用,全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戏!待江山稳固之日,只怕就是皇上兔死狗烹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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